“自杀。”
一片沉默,谈话戛然而止。
回去的路上,妈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瞬间冷却下来,出神地望向窗外,一路无话。
倒是爸爸和颜悦色地问起我这几年在里面过得怎样。
作为精神病院里为数不多的,从来没有亲友探望的病号,我只能苦笑着说,还好。
“弟弟呢?他怎么没来?”我忍不住问,几年来,我最牵挂的就是弟弟方舟。
空气瞬间凝固了,没有人回答我,只有窗外的秋叶兀自无声无息地飘落。
到家的时候,早已过了晚饭时间。
我跟在爸爸妈妈身后走进了阔别几年的家,别墅里灯火通明,却没有丝毫久违的亲切感。
陪伴我长大的保姆梅姨不知去了哪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低眉顺眼的中年女人。
弟弟不在家,也没有人提起他,大家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
吃过晚饭,我回到三楼自己的房间,整个三楼,只有一一个人住。
房间的格局还是老样子,看上去很久都没人来过了。
我掸落毛绒大熊身上厚厚的灰尘,心也蒙上了一层尘埃。
我不想再被人当成疯子送回精神病医院里,于是简单打扫了一下房间,乖乖吃掉桌上的药,便沉沉睡去。
也许还不适应新的环境,夜里,我在沉睡中醒来。
睁开迷蒙的双眼,忽然发现,一个身影一动不动地躺在我的身边!
我心中一惊,瞬间清醒了大半,使劲揉揉眼睛,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那个模糊的身影慢慢清晰起来。
天啊!那是一具尸体!
它通体盖着一块厚厚的白布,看不清面目,甚至周身还散发着些微冰冷的寒意,从头到脚,没有一丝鲜活肉体的气息。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恐惧并非歇斯底里的喊叫,真正的恐惧,其实悄无声息。
我动弹不得,浑身僵硬如另一具尸体,内心发疯般地颤栗,声带却发不出哪怕一丝声音,真正的恐惧,就像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彷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尚存的理智告诉我,我有妄想症,我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幻觉……”
我拼命地在心里告诫自己,好让自己不至彻底崩溃,就在这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催眠中,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我的身边空无一物,只有弟弟送我的那只毛绒大熊,像个忠诚的卫士一样守候在我的身边。
弟弟方舟只比我小一岁。
从小我就知道,爸爸妈妈爱他比爱我多,也许因为他是个男孩子,年龄又比我小的缘故吧。
圣诞礼物,大到玩偶,文具……小到饭后的水果,都要弟弟先挑。
可是方舟是个天性很温柔的孩子,从不恃宠而骄,每次都要次好的,把最好的留给我,妈妈说他笨,他说,男孩子应该保护女孩子。
虽然他比我小一岁,可是一直以来,却像哥哥一样守护着我,在这个家里,是他给了我最多的爱,他也是我最爱的亲人。
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里,而没有了方舟的家,再大也只是一个躯壳。
回想昨晚我提起弟弟时,全家人那讳莫如深的态度,似乎有什么隐情,让我禁不住疑窦丛生,于是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尽快找出他的下落。
梅姨从小把我和弟弟一手带大,虽然只是家里的佣人,却像我们的亲人一样,她绝不会骗我。
梅姨一定知道些什么,只要找到她,也许就能知道弟弟的下落。而我失去的那段记忆,或许也就有了答案……
昨夜恐怖的经历仍令我心有余悸,睡在我身边的那具令人毛骨悚然的尸体,它是如此真实,彻骨的寒意仿佛触手可及。
不知是噩梦,还是病情加重,产生了新的妄想?
一阵隐隐的头痛,打断了我的思绪。
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我拿起床头佣人为我准备好的药片,一饮而尽。
我好怕再次回到那个动物园一般的精神病院,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件事,关于昨夜的梦境,我定意绝口不提。
楼下的饭厅里,妈妈出门了,阿姨去买菜,只有爸爸一个人在吃午餐,见我下楼,他亲切地招呼我坐到他身边。
“朵儿,快来尝尝早上新煮的皮蛋瘦肉粥。昨晚睡得还好吗?”他盛一小碗白粥放在我面前,关切地问。
“很好,谢谢爸爸。”
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拿起汤匙开始喝粥,好显得自然一些。
“对了,梅姨呢?我怎么没看见她?”我假装不经意地问爸爸。
“梅姨年纪大了,做不动了,就告老还乡了,现在的阿姨手艺还不错吧?来,多吃一点菜,看和不和你胃口。”爸爸岔开话题。
爸爸坐在我的身边看我吃粥,可是他注视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自在,是那种放肆地打量。
那眼神,不是一个父亲在注视女儿,而是……一个男人在注视一一个女人,又或者,猎手在注视他的猎物。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直到渐渐地失去意识。
我闭上双眼前的最后一刻,只听爸爸粗重地喘息着对我说,“宝贝,来,爸爸抱你上楼。”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
看看表,凌晨一点,我一个人躺在自己的床上,就像中间从来没醒来过。
难道刚才和爸爸吃午饭也是我的幻觉?
回来几天,我已经快分不清妄想和现实,我觉得好累,于是迷迷糊糊向楼下走去。
客厅正中,弟弟的黑白照片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几案上,身穿格子衬衫的他腼腆地笑着,害羞的样子一如偶像剧里的纯情少年。
照片的前面是他最爱吃的红豆派和三文鱼寿司。
几支白烛和一柱香冒着袅袅青烟,脚下的火盆里还有冥币的灰烬忽明忽灭。
我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小舟他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死了!今天是他三年的祭日,你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吗?!”妈妈恶狠狠地瞪着我,含泪的双眼充满了怨恨。
忽然,一些痛苦而血腥的记忆碎片,散落在我的脑海中。
一阵剧痛涌上了我的脑袋,我摇摇晃晃倒在地上,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又是一个无尽的深夜,我睁开眼睛,再次看见身边那个被裹尸布覆盖的尸体。
几天来,在这个家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合乎常理的,我已经快要被逼疯了。
当一个人彻底绝望,就会从心底生出一种大义凛然的勇气,我变得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哪怕破釜沉舟,也不能活得不明不白。
我颤抖着伸手将尸体上的白布一把扯下,眼前的一切要令我昏厥过去了!
那是血肉模糊的方舟,他直挺挺地躺在我面前,眉眼里依稀能看出他的影子,可他的脸上七窍流血,身上也全是血迹。
我能感到自己砰砰直跳的心,那不是恐惧,而是心痛。
我最最亲爱的弟弟,你真的死了吗?
为何如此惨状!
妈妈为什么那样仇恨我,难道是姐姐杀了你?!
方舟走了,无论如何,我也不愿一个人苟活于世,想想这几年我那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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