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09-23　17:35:42

　　（41）
　　二求你再见我一面
　　“问注所”的设立让乱哄哄的局面稳定了许多，镰仓的统治也渐渐走上了正轨。然而在源赖朝的心中，所有的好消息都会因一个人的存在而黯然失色。
　　源义经知道，最近不少人在给自己进谗言，不过他并不在意，他相信事实能证明一切——军功摆在眼前，谁进谗言都白扯。
　　4月初，源义经押送平宗盛父子进京，抵达京城时，已是4月24日深夜。

　　此次凯旋，经哥不但给大家押来了平宗盛，还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两年前被平氏掠走的三种神器，其中之一的神镜找回来了；坏消息是——另外两件丢了。不但丢了，而且丢得很彻底：潭浦海战时掉到了海里，彻底找不回来了。
　　但是聊胜于无，欢迎仪式还是搞得很隆重。京城里三品以上官员悉数出洞，披星戴月地跑到城门口迎接。
　　源义经身穿铠甲，高举白旗一面，身后跟着两排骑马武士，武士后面是一溜豪华牛车。当年牛车在日本相当于奔驰S600，天皇出行也坐它。第一辆车里放的是神镜，后面两辆分别坐着平宗盛和他的儿子。牛车之后又是两排骑马武士。
　　队伍加起来总共有100多人，沿着朱雀大道（京都中轴线）浩浩荡荡前进，两旁火把通明。所谓英姿飒爽，意即如斯吧。
　　英姿飒爽了一晚上，第二天，一个京城里尽人皆知的消息却如一盆冷水，将经哥浇了个透心凉。

　　原来，就在几天前，京城大街小巷忽然都贴出了告示，上面把最近一年未经幕府允许、擅自接受法皇封官的驻京武士骂了个狗血喷头。而且骂得指名道姓，一人一个骂法，20多人的名单愣是没一句重样的。
　　告示一贴出，立即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因为落款处不是别人，正是镰仓幕府大将军——源赖朝。在告示中，源赖朝还特别强调，名单中列出的所有人，以后永世不得回关东，倘若迈进关东地界一步，必斩无疑。
　　源义经得知这件事，顿感既震惊，又难受，还里外不是人。
　　惊的是这20多人，大都是他在京城当检非违使时的手下，换句话说，几乎都是他的人。

　　难受的是，他的心腹兼兄弟——佐藤忠信——也在名单上。在源义经心里，忠信挨骂其实比他自己挨骂更难受。为什么呢？因为佐藤氏继信、忠信两兄弟，是藤原秀衡派给他的家臣，从奥州出来就一直跟着他，他与两兄弟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主君与家臣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在2个月前的屋岛之战上，哥哥继信刚刚战死，而其战死的原因，是他用身体为源义经挡了一箭。
　　继信临死前什么也没留下，只留下一句“能为主君尽忠，继信死也瞑目”的话，和一个与他一样忠心耿耿的弟弟。如今忠信受到这样责骂，源义经觉得这比打他的脸还让他难受，他对不起死去的继信，甚至连他唯一的弟弟都无力保护。
　　另外，其实在驻京武士中，接受封官最早，官衔也最大的，恰恰是源义经本人，而这篇告示却对“源义经”三个字只字未提。这不能不让挨骂的人感到不平，继而就对这位领导产生抵触心理——为什么我们都挨骂挨罚，只有你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对于这一点经哥自己也很困惑，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只有自己这么幸运。不过这意外的幸运并没让他感到喜悦，他隐约感觉到，谣言似乎生效了，哥哥对他起了疑心。
　　打了胜仗兴冲冲而归，迎面却是一泼冷水，源义经心中甚是不平。正好下个月要押平宗盛去镰仓，他打算到时回幕府与哥哥当面谈谈，告诉他那些谣言都是假的，自己绝无二心。有什么误会要当面说清楚。
　　5月7日，押送平宗盛的队伍离开京城，向镰仓进发。走了一星期，15日，离镰仓城还有7里多远时，忽见一只欢迎队在道边恭候，源义经定睛一看，哎呀，那不是我嫂子他爹吗？
　　不错，来人正是北条时政。
　　“北条大叔，烦您亲自来迎，义经真是深感羞愧。”
　　“哪的话，这次获胜多亏你，你是大功臣啊！”
　　寒暄一阵，经哥准备继续前进，一扬马鞭，“北条大叔，请。”
　　“等等，义经，后面的路我来押送，你暂时原地休息吧。”
　　“？什么意思？”
　　“赖朝说，你暂时不要回镰仓比较好。”
　　源义经扬起马鞭的手软软地垂下，明白了，这回彻底明白了。原来那篇告示通篇都是在指桑骂槐，所有的恶言恶语都是冲着他一个人去的。而没把他的名字写进名单里，就是要让他失尽人心，里外不是人。
　　“永世不得回关东”，呵呵，哥哥，你这辈子都不想见我了是吗？我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错，让你这样容不下我？就算我有千般错，立下这么多战功，还不足以功过相抵吗？
　　委屈、压抑、愤怒如洪水般涌上心头，愤怒中的源义经不知道，他其实什么也没有错，他的被动正是源于他的战功——自从他灭掉平氏那天起，藤原秀衡就成了源赖朝唯一的威胁，鉴于他与藤原秀衡的关系，以及他特殊的专业，关东便再也容不下他了。
　　其实，如果源义经听说过1500年前的一段中国往事，相信他会知道此时该怎么做。
　　春秋末期，越国军事、政治奇才范蠡辅助越王勾践20余年，终于在公元前473年助勾践灭掉吴国。然而大功告成后，范蠡便卷起行囊离开越国，只留下一句被后世证实过无数次的箴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不再过问政治的范蠡决定改行做生意，临走还不忘带上个美女——西施。他后来经商相当成功，清代时与胡雪岩一起，并称中国两大“商圣”，清朝人为了抬举胡雪岩，曾流行过这样一句话：古有陶朱公（范蠡别名“陶朱公”），今有胡雪岩。

　　享万贯家财、拥美女入怀，比起提心吊胆在天子身边当孙子，前者不知要惬意多少倍。套用一句今天流行的话：哥选择的不是隐退，是智慧。
　　很遗憾，源义经的国际史显然没学好，他不知道范蠡的故事，更没听过什么“飞鸟尽，良弓藏”，他只知道他立了大功，不赏反罚，让他委屈得很。
　　进不了镰仓，源义经带着佐藤忠信、辨庆和尚等几个贴身家臣，住进了附近一家驿站。他猜想，等上几天，哥哥的气消了，也许就肯见他了。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镰仓没有任何动静。
　　5月24日，源义经终于坐不住了，他决定最后再争取一次。这一次，他放下了所有的骄傲与尊严，用近乎祈求的口吻给源赖朝写了一封信：
　　哥哥，我们之间有误会，无论如何，求你再见我一面，求你给我个解释的机会，求求你，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