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突然抱住我，额头抵在我肩膀上，我也没挣扎，我想我可能已经知道为什么了，只是我不敢想，那是超出我想象外的，我不懂，害怕，不知所措。文激动起来说，因为我喜欢你，你现在知道了，你要怎么办，会不会觉得恶心。我这样抱着你你想不想甩开我，你不挣扎是接受了还是吓傻了吗，给点反应好吗，我是真忍不住了，这种日子一年太漫长了。我还是不知作何反应，过了一会儿，文平静了一些说我现在说出来，你不喜欢恶心也罢。别介意，我也不会强迫你，咱们好好游云南，不用尴尬，也别觉得对不起我，既然来了，开开心心玩吧。他又拍拍我的背放开我，说你以前见过同性恋吗，我摇摇头，他说那听说过吧。我说听说过，断袖分桃，龙阳之好。文笑了一下，说对此有什么想法，其实现实中也有，他以前的同学里也有。我说没有什么感觉，别人就是喜欢一条狗，想跟狗好也不关我的事，用不着我来恶心。文说那我呢，我说不知道，不恶心，可我不想身体力行，这种事不会被主流所接受的吧。我还记得初中时无意中看一篇社会现状分析的文章，开篇就是，“当代社会，我们面临着种种威胁，人口大爆炸，环境污染，全球气候变暖，暴力犯罪，丨毒丨品，艾滋病，同性恋……”当时不明白艾滋病和同性恋是什么就去问了老师，老师训斥我看不该看的书，还把我那书给没收了，所以记忆深刻。后来明白了，也知道艾滋病与同性恋无关。可我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从没忤逆过父母，从没做过离经叛道的的事情，从没干过坏事。这算不算坏事呢。文说怎么能说是坏事呢，只是喜欢男人而已，你不也说，就是喜欢一条狗，也跟别人无关吗。我说那么父母家人呢，他们能接受吗，对得起他们吗。你家人知道你喜欢男人吗。文说不知道这种事哪敢跟父母说，父母非砍了他不可。我说那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同性恋呢，文说大概初中吧，发觉对女人没兴趣，跟院里同龄的男孩子一起在家看毛片，别人看到裸体女郎都兴奋难耐，只有他对裸体男主角有感觉，刚开始有罪恶感纠结了一段日子，后来也就没什么了，文说他们那边对此好像还挺开放的，他们高中班上就有一对。


日期：2009-09-08　09:49:50

　　（十二）
　　我想问他那以前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又觉得不合适，文说我的反应算是好的了，他还以为我推开他就要回去呢，他说是我就喜欢闷着不说话，一张嘴就能把人噎死。他也心里没底，还好，他说，已经算不错了。我心里乱乱的，想转移话题，就说饿死了，下去转转，来碗过桥米线。文笑了，起身去行李箱子里拿衣服，要扯开浴巾时我借故去卫生间，他又大笑起来。

　　我们就去了街上随便晃，文像以往一样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已经习惯了的我又敏感起来，我悄悄看了看路人的反应，根本没人注意我们，可我心里觉得有鬼，半边身子都僵硬起来，文还没发觉，兴冲冲的说着他所了解的云南小吃。文来之前上网查了昆明过桥米线的百年老店地址，我们晃了一阵找到那家店，店外面挺旧的，一进去里面装修很好，仿古风格看着很舒服，我们看了菜单，原来过桥米线还有很多不同价位的，最便宜的五块，最贵的好像是一百八十多，我狠心说我要那十块钱那一种的（当时十块钱是我一天的饭钱），文说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吃上地道的多遗憾，就冲服务员说两份48的，又对我说，这餐我请你，明早你再请我。服务员已经拿着单子走了，我觉得再扭捏又显得矫情，又不知道说什么，看见别的桌有人喝果汁，就说我去拿两杯果汁。文说喝什么果汁，待会儿米线会有好汤够你喝的，我只好干坐着等。很快两个服务员过来，一人端一个大木质餐盘放我们面前，我们一看，好家伙，好多的碗碟，最大的砂锅里煲着热汤，锅底还滋滋的响着，一只大碗堆着白花花的粗米线，最小的碟子里放着两个破开的生鹌鹑蛋，其他的碟子都放着汽锅鸡，香肠，香菇之类的配菜。我尝了一口汤，发现看着清淡可是味很足很香，按照服务员所说的，把米线放到砂锅里，再把鹌鹑蛋加进去，再加那些配菜，那一顿的确吃得很好，份量太足我们都没吃完。因为吃的有些撑我们又在街上晃了一阵，之后又去了美食一条街吃了一点小吃，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才回到酒店。

　　冲完澡文指着地图给我讲第二天的行程安排，我凑近他看了一会地图，发现文没说话停了下来，我抬头看他，他盯着我，说你头发还没干呢，我帮你擦擦吧，说完起身拿过一条干毛巾，自顾自得往我头发上揉，我看着他想，他要是这样对任何女生，没有人能抗拒的。我想如果我是女生，或者他是女生，我都会毫无犹豫的答应，可是两个男人究竟能有什么未来呢，又要如何去跟父母作斗争呢。我想象父母如果发现他有一个同性恋儿子会是什么反应，父亲应该比姐姐出事时更气愤吧，母亲会比那时候更悲痛吧。如果村子里人知道他们村子里出了个同性恋，他们的嘲讽会比泼向姐姐的更尖酸刻薄吧，穷人不怕别人笑话家贫，就怕人戳脊梁直不起腰，父母家人会被再一次打到抬不起头来吧。如果亲戚们知道了他们刚刚开始接纳的大学生侄子或外甥原来在搞同性恋，会比以前更不待见我们一家吧。如果爷爷奶奶知道了他们那个克死了他们母亲（我出生后不久，爷爷的母亲突然猝死，临死时手里还抱着我）的长孙还是个跟男人搞的人，会更诅咒我这个怪胎不得好死吧。


日期：2009-09-08　13:05:27

　　史铁生说他不知道子女的压力和悲伤，到了父母那里都是要翻倍的。那么这一切即使我可以承受，父母又要如何承受呢，为了弟弟牺牲了终身幸福的姐姐会做何感想，以我为榜样的幼小妹妹又要怎样面对别人的指点。人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只为自己而活，总有这样那样的牵绊，活在世俗底下，还有无法割舍的亲人，你就不得不有所屈服，什么狗屁的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都他妈的纯属**。不能开诚布公，不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偷偷摸摸的能走多远，我是一个谨言慎行顾虑重重的人，习惯按部就班，这种永远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需要去面对，去挑战的不确定的感情我没有自信，没有勇气，说到底，我本质是懦弱的。中学时候，所有男孩子都有的叛逆时期我没有，从小父母对我这个唯一的儿子严加管教，期望甚高，我也一直是他们眼中懂事听话的乖儿子。文问我恶心吗，我心里的回答是绝没有，一点也没有，现在已经知道了他对我是怎样的心思，还能同处一室，也许我也是喜欢他的吧，心底也是希望他这样对我的吧。但我连对自己都不敢承认，又怎么对他说出口。

　　擦完头发，文又看着我，我也沉默的看着他，文把我的头摁向他胸口，这一次我没有高原反应，头脑很清醒，心里想着明明已经拒绝了，这样暧昧下去不行，如果不准备接收，就不能给他任何希望，否则以后的诀别对他而言就是酷刑，是更大的伤害，可我使不上力气推开他，他的心跳很有力，胸口很温暖，我诚实的身体也是贪恋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温情吧。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挣脱了，因为我尴尬的发现他那里有反应了，虽然知道他喜欢我，像男人喜欢女人那样的喜欢，可还是第一次见识他对我的欲望，我想当时我的脸脸肯定都红了。文也挺尴尬的，转身去了洗手间。我盯着电视，把声音开得大大的，脑子里却想着男人跟男人到底是怎么做的吗，难道互相SY了事。我觉得自己真够虚伪的，一边拒绝他，一边想这种事，跟那些欲拒还迎的放荡女人一样，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我又拿起地图看了一会儿，心里终于平静下来。

　　文出来了坐在他的床上也盯着电视，过了一会儿开口了，说刚才对不起，控制不住自己。我不知怎么应答，难道说没关系，我还想了进一步该干什么吗。他又说，同性恋不仅喜欢男人，还想跟男人做的，他也不例外。我说别说了我不想听这些，不想去了解。他又说这会儿是觉得恶心了吗，你明明不讨厌我这样，为什么还要摆出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来呢。跟着感觉走不行吗。我说我跟你根本就不一样，我还想跟着党走，快十一点了，赶紧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坐早车去大理吗，有大半天的车程，好好休息吧。文没说话倒在床上拉过被子，我关掉我那盏床头灯，他也关了灯，我睡不着，他也在翻来覆去。我听见他叹了一口气，有些伤感。


日期：2009-09-08　22:56:43

　　（十三）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坐上文联系到的一辆面包车去大理，同行的还有四个青年游客也是两两一起的，一对情侣和一对兄妹，他们问我们是不是兄弟，怎么看起来长得不像，文说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兄妹中的妹妹是个高二学生，一路上叽叽喳喳不停地找文搭话，左一个文哥哥，右又一个文哥哥，叫得比他亲哥还甜，那对情侣单独坐前面也是一路上打情骂俏，我看着窗外连绵的大山觉得心里堵着石头，文说起了他高中班上的趣事把那小妹妹逗得花枝乱颤。

　　我想文就是这样的，他不说出来的话你根本看不出他是同性恋，他在女生面前没有丝毫表现出冷漠和厌恶，相反他还可以舌灿莲花，他不主动接近女生，但若女生主动接近他，他也能让女生看不出他是在应付甚至对他芳心大动，老大二君他们关于文的那些八卦也不是空穴来风，一般对他有好感的女生都会和他暧昧一阵子，发现他仍只是嘴巴动动而无任何实际行动，就会识趣的回到普通朋友的轨道上来，也有向他明确表白了的，被他暗示已经有喜欢的人来婉拒而伤心气愤的——明摆着是借口，大家心知肚明。就像眼前的这个十五岁的小妹妹，文和我一样也是讨厌这种只会哇哇乱叫的女生，他却能面带微笑应付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