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师父死了,临终前自己选好了坟地,在房子东面不远处,师父生前一直遵纪守法,临终之前却做了一件不遵纪守法的事情,那是明知道现在死后必须火葬,却偏偏暗打造了棺材,千叮咛万嘱咐,让师兄弟二人为其秘密土葬,只道修道一辈子,怎么着也得留个全尸。
搭车回返的途,吴元一路想的都是这事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火葬是国家制度,每个公民都必须遵守,眼下这事儿已经败露了,被头盯了,胳膊肯定扭不过大腿。
但师父对二人有养育之恩,老人家最后的心愿,无论如何也得帮他达成,可不能让师父死不瞑目。
思前想后,唯一可行的办法只有一个,那是偷偷将师父改葬别处,惊棺动土虽然不敬,却也好过劈棺焚尸。
途,渣土车拐弯了,自路边等了十来分钟,又来一辆大货车,晚赶路的大货车十个有九个都是超载的,跑不快,再跳去,又搭一程。
到得镇已经是四点多了,无车可搭了,只能用跑的,五点左右回到村子,果然发现村东山下停着一辆挖掘机。
环视左右无人,跳车去,运气拧开油箱盖,自地捧了几把沙子洒进去,重新拧盖子。
刚想走,忽然想起一事,又跳车,用袖子擦那盖子,这大家伙万一坏了,维修可得不少钱,赔不起,可不能留下指纹。
作罢这些,往山去,本想进家的,想了想,还是算了,往屋后摘了几个杏子,往东面林子藏了起来。
眼下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尽量拖延时间,等师兄回来……
草地有露,不能待,吴元只能跳到树去,藏身枝叶之后居高俯视,自这里能清楚的看到山下的情况。
季节不到,杏子还没彻底成熟,不过还是熟悉的味道,这棵杏树是师父在世时栽下的,二十多年的老树了,打他记事儿开始,每年都会吃。
睹物思人,难免伤怀,杏树还在,但种下杏树的师父已经走了好多年了。
平心而论,他不太相信人死了之后有魂魄留下,因为跟随师父这十几年,他从来没见过鬼魂。对于眼下发生的事情,师父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因为师父已经死了,不管他干什么师父都看不见了。
不过算师父看不见,他也暗下决心一定要保住师父的尸身,不为师父在天有灵感动欣慰,只为齐全孝道问心无愧。
除了画符作法和堪舆风水这些师父口的封建迷信,一些基本的生活技巧师父生前还是多有传授的,根据太阳星辰判定时间是其之一,前后误差不超过十分钟。
六点半左右,山下有人来了,确切的说是有车来了,一共三辆车,前面是辆白色的丰田霸道大吉普,这种车在北方是工头儿和村长标配,后面是俩拉人的大面包。
车一停,下来一群人,不是工人,是坏人,大清早的光着个膀子,身纹的花里胡哨,脖子都戴着大金链子,真的假的不知道,总之是黄的。
挖掘机司机也在车,下车之后去发动挖掘机,然后开着往山来,后面跟着二十来个牛逼哄哄的大金链子,一步三晃,扭腰送胯,走的耀武扬威。
眼见来了这么一群玩意儿,吴元有点纳闷儿了,违反殡葬规定这事儿应该是镇和民政部门管才对,怎么来了一群地痞流氓?
现在还不到八点半,吃国家粮的都没班,这群人肯定不是头派来的,再说了,头派人也应该是执法部门,不应该派混混过来,这伙人应该是开发商请来的。
老房子所在的位置是山岗而不是山峰,地势并不很高,离山脚顶多两里地,挖掘机一直在往爬,开了十来分钟也没趴窝。
眼瞅着挖掘机越来越近,吴元有点急了,这大家伙还真抗折腾,往油箱里灌了那么多沙子,竟然不坏。
坏了,终于坏了,距房子三十几米时,大家伙终于开不动了。
司机下来一通检查,很快发现油箱盖被拧坏了,油表显示油没少,不是偷油的,是有人故意破坏。
领头的是四十来岁的年人,穿着个花衬衣,长的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眼见挖掘机开不动了,并不似大金链子一般骂爹骂娘,而是慢条斯理的拿出了手机,慢悠悠的打了个电话,让人再送一辆挖掘机过来。
“村里钱主任是咱的人,有他在,村里没人敢闹事儿,”其一个大金链子伸手指着北面的老房子,“肯定是这家那两个野种干的。”
花衬衣闻言不悦皱眉,歪头看那说话的,“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注意素质,什么野种啊,他们是老头儿收养的孤儿。”
花衬衣说完,大金链子满脸媚笑,连连点头,“是是是,孙哥说的是,这事儿肯定是那俩孤儿干的。”
花衬衣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我问过钱主任,这家那俩小子大的叫林清明,小的叫吴元,这几年大的一直在邻县挖煤,挣钱供小的高,邻县煤炭离这儿有两百多里,县城离这儿有一百多里,咱们昨晚才把机器拖过来,算有人给他俩报信,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回来。”
“是是是,还是孙哥英明。”大金链子大拍马屁。
“行啦,别废话了,”花衬衣手指北面的破屋子,“房子破成这样,不用抓车也能拆掉,先过去推了,等机器来了,再把坟挖了。”
花衬衣说完,大金链子一声吆喝,领着众人往破房子去。
眼见地痞要动手拆房子,吴元只能从树下来,跑出了树林,“你们干什么?”
眼见有人现身阻止,一群地痞纷纷回头,等花衬衣指示。
花衬衣之前没见过吴元,不认识他,见他出现,有些意外,呵呵着走了过来,“你是谁呀?”
“我是吴元,我在县城读高,听说有地痞流氓要来挖坟推屋,我回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吴元看着花衬衣。
“*养的,你骂谁?”大金链子骂道。
“他妈的,你这是对号入座吗?”花衬衣冲着大金链子的脑袋是一巴掌,“滚一边去。”
大金链子尴尬的滚一边去了,花衬衣自手腕撸下一串大佛珠子捻在手里,迈步前,“你是这家人?”
“对,”吴元点了点头,“你们是地痞流氓?”
花衬衣笑的很尴尬,“当然不是了。”
“那你们是民政局和镇派来的执法人员吗?”吴元又问。
“呵呵呵呵。”花衬衣干笑。
“你别笑啊,是不是吧?”吴元追问,“不是执法人员,你们没权力拆房子挖坟。”
“呵呵,有化是不一样,说话有理有据的,”花衬衣干笑道,“不过我们跟镇没关系,我们这是个人行为。”
“背后没人撑腰,你们敢这么胡作非为?”吴元大声问道。
花衬衣理屈词穷,接不话。
“大哥,别跟他废话了,搞吧。”旁边有人撺掇。
花衬衣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环视四方远处,眼见四周无人,这才抬了抬手,“把他拖走,把房子拆了。”
类似的事情这群人可能经常干,轻车熟路的,花衬衣一发话,一群地痞立刻分头行动,几个向吴元冲来,剩下的往房子跑去。
吴元没想到这群地痞真敢胡来,眼见有人向自己冲来,急忙奔跑躲闪,与此同时高声喊道,“你们这是犯法的,你们没权力拆我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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