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您说吧,我相信,我需要事情真相。”
“其实,你妈生了四个孩子,你是老四,中间你有两个姐姐,一个送人,一个死了。那年,你妈生你三姐,因为是个女儿,你爸决定把她送人。刚送不久,就有人告发,计生部门来要超生费,那时穷,没办法,人家就把你爸拉去结扎。你爸结扎不久,村里来了工作队。有一天晚上,你二姐生病,你妈就来叫我去,以为是痧,就全身用针戳,不料越戳病越重,你爸又不在家,你妈急得直哭。我就跑去求工作队长,叫他用小车送你姐去县医院。队长答应了,你姐和你妈就跟着队长坐车去县医院,你二姐是急病,刚到医院就没了。你妈哭昏了,是队长救醒她,送她去住旅馆。第二天,又把你妈送回来。后来,工作队撤了,大家也没当回事。可是,几个月后,你妈显怀。风言风语就在村里传开,都说你妈跟队长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你爸动不动就对你妈拳打脚踢。实际你妈在你爸结扎前几天就怀上了你,可你爸就是不相信。你出生后,是个儿子,你爸才对你妈好起来……”
爸爸结扎,母亲怀孕,这句话久久在杨冠江耳畔回荡。杨冠江苦涩地分析着,心底宛若打翻了五味瓶,美味佳肴索然无味。他木然地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出大奶奶家。回家的路是如此漫长,宛如出生到现在,二十二年,他走得很累很累。这么多年,当初的风言风语如烟如云,曾经荡然消失。或许是大家根本就没把这当一回事,或许是大家为了不让自己受到伤害,总之,自己是第一次知道还有两个姐姐,一个送人,一个病死,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生不明不白。
杨冠江感到这对自己简直是奇耻大辱,如果姐姐病死的那天晚上母亲昏倒,队长他……不……不可能,母亲绝对是一个善良贤惠正派的女人,队长一定会尊重她,一定会。杨冠江不敢假设,也不愿假设。
杨冠江思绪万千,他想到母亲那时的处境,母亲一定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如果自己不相信母亲,还有谁相信。也难怪母亲从小就教育自己要懂得帮助别人,帮助别人是为了净化自己的良心,不是为了让别人报答。他说服自己,要坚信母亲。
回到家,已是深夜,父亲睡了,母亲还坐着,她等着杨冠江回来。母亲满脸愁容,看杨冠江的眼光有些局促,甚至不敢正视杨冠江。她没有说一句话。她似乎能猜出杨冠江的心思。杨冠江本想装作如无其事,可他装不出来,此时的理智战胜不了心绪的跌宕。
杨冠江很想问候母亲一句,话到喉咙又咽回去,他不想说,自顾着找盆舀水洗脚。两人坐在堂屋,气氛凝固。杨冠江洗好脚,准备进房间。他徐视母亲一眼:“妈,夜深了,快去睡吧。”
母亲没有言语,摇了摇头,顿时眼泪汩汩外流。杨冠江心底一怔,是自己的行为伤害了母亲。他随即调整情绪,事已至此,自己不能再往母亲的伤口撒盐。他走到母亲跟前,蹲下来,用纸巾拭去母亲脸颊的泪水。
“妈,您不要这样,就算所有人不相信您,还有我呢,你不要想太多,快去睡吧。”
突然,母亲呜呜啜泣,她抚摸着杨冠江的头,哽咽道:“江儿,妈这黑锅背了二十多年,妈真的心碎了,队长是好人,他找过妈,他说天地良心,他没动过妈的歪心思,他想当众给妈澄清,妈没让他说,就算他说,谁会相信?妈以为过去的就过去了,没想到今天那女人又提起,你爸他……唉,妈就是盼着你有出息,要不妈早不想活了。是妈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两个姐。”
“妈,您要相信我,我会找到三姐,我会用真相堵住他们的嘴,会让爸爸消除对您的误会。不管我能不能工作,我都会有出息的。您不要多想,快去休息吧。”
娘俩谈了很多,母亲的情绪渐渐平息,母亲去睡了。杨冠江辗转反侧,他彻底相信母亲的清白,相信队长的好心。流言蜚语,真是可怕,让母亲在家在外抬不起头。
杨冠江狠狠暗下决心,一定要成就一番事业,让母亲抬起头做人,让母亲找回自尊和骄傲。
王保桦夫妇旧事重提,挖苦打击杨冠江母亲,根源还是杨冠江与王茜同岗竞争。可事情没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不论是杨冠江还是王茜,既然能冲出重围,进入面试,必定是佼佼者。王茜更胜一筹,尚未毕业,学校就提前推荐就业,自然有过人之处。两家老人不管如何吵,又怎能左右得了招考结果。
杨冠江在烦闷忧虑中度过了一个星期,面试结果还是没有出来,有人指点他,活动活动,烧烧香,主要对象是县农业局局长侬万喜,考试面试都是过场,要不要,就他一句话。杨冠江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决定背水一战。
这天早晨,阳光普照着王家村,金灿灿的,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村子里回荡着赶牛的吆喝,牛脖上的铃铛格外清脆。杨冠江伸伸懒腰,很困,却无睡意。
杨冠江匆匆起床,母亲在做饭,父亲在料理着牛车,今天要去收玉米棒子。吃饭时,父亲一脸的沧桑,一脸的沉默,一脸的酸涩。显然,父亲被认为戴了绿帽的阴影还是沉淀在内心深处,一触即发。母亲眼角发红,满脸憔悴。父亲和母亲没有说一句话,家死气沉沉。
杨冠江
可以想象,母亲怀着自己的那段时间,父母之间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境。他很想缓和一下气氛,可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或许,内心的厌恨是无法用气氛消除的。他还是不敢冒险,只说自己该说的。
“爸,妈,今天我要去县城,你们能收多少算多少,剩下的我明天回来去收。”
“有结果了?”父亲瞪了他一眼问,母亲期盼地望着他。
“没有,我想去找一下侬局长。”
母亲没有说什么,起身进了房间,拿出一本存折。
“这里有一万块钱,是前个月卖猪存的。”母亲说着就把存折递给他。
“枕头下还有两千现钱,一起给他。”父亲接道。母亲又转回房间,拿出两千块钱。杨冠江把钱和存折装进口袋,打心底他不愿意这么做,这些钱,是父母的血汗。三年高中,四年大学,还有果园,花了父母数不清的钱,这钱数不清,那血汗就量不完。
在昨夜之前,他没把这工作太当一回事,他喜欢创业,立志创业,新时代的大学生,穷二代,工作不能摆脱家族贫穷,唯有创业。
昨天发生的事,让他有了转变。不为别的,就为吃上财政饭,杀杀王保桦妻子的嚣张跋扈,让母亲抬起头做人。
他走出村子,搭上进县城的客车。他一路思考,要如何把钱送给侬万喜,如果方法不当,侬万喜不会要,如果侬万喜不要,事情就更没把握。
来到县城,是中午,侬万喜还没上班,想打电话也不妥,人家还在睡午觉呢。他徘徊在大街上,还是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他走到一个书摊前,一本反腐大案揭秘的杂志引起他的注意。对,买来看看,琢磨一下人家是怎样行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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