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往床上斜睨了一眼，不答反问：“想吃东西了？”
　　念念点头：“是啊，手术前几天吃的清汤寡水的，昨天干脆什么都没吃，今天也不能吃，都快馋死我了。”
　　站在一旁听着的她的男朋友闻言，劝道：“念念乖，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这几天乖乖听医生的话，等出院了我带你去吃大餐。”
　　念念瘪了瘪嘴，没有做声，只是神色多少显得有几分委屈。
　　“看你明天恢复的情况，如果没有肚子胀或者发烧，就让你吃点儿清淡的。”简宁检查完念念的基本情况，将挂在一旁的免洗手液挤了几泵，劝道，“不过大鱼大肉重油重盐的东西都不许吃，今后出院了也要注意……你总不希望这次好不容易出院了，下回还要来这儿见我吧？”
　　“啊？那我的人生岂不是失去了很多乐趣？”念念耷拉着脑袋靠在床头，似乎格外沮丧。
　　简宁见状，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地轻笑：“偶尔解个馋还是可以的，不过以后吃饭要规律，别为了赖床把早饭变得不固定了。”
　　看完昨天完成手术的念念，简宁轻吐一口气，走向昨天因为吃了两个苹果临时取消手术的17床病人的病房。
　　17床病人是个颇有些丰腴的中年妇女，即便是在病房，她也打扮得一丝不苟，精致的妆容整齐的衣物。简宁进门的时候，她正坐在床边与家人交谈着什么。
　　简宁不着痕迹叹了一口气，这种看起来就格外强势的女人，简宁时真的不擅长打交道。
　　17床这位尤甚，在择期手术定下来之前，这女人一天能跑十八次办公室，恨不得把手术告知书的每一个字都看出花来。

　　尤其是涉及手术风险以及术后并发症这一块，17床似乎觉得无论多么微小的可能性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对着手术通知单上的每一个名词都来找简宁询问有没有紧急处理的手段。
　　这也就算了，她还手机百度了这个手术所有的风险，从国际文献到国内新闻，一个字一个字的给简宁读过来，甚至有两篇文献，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简宁都没有拜读过。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这人，临近手术的时候居然还吃俩苹果，简宁几乎是无语问苍天。
　　那你最开始弄清楚的那么多风险和术后并发症里面，难道没有麻丨醉丨误吸这一点吗？
　　走到17床病人面前，简宁点开pad调出病历，一边看一边对17床病人说道：“今天中午十点半的手术，术前清肠禁食应该做了吧？”
　　“做了。”17床点了点头，然后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点开手机界面递给简宁，说道，“医生，我在想，我的手术能不能不要把所有的胃都切掉啊。”
　　简宁无语凝噎，这都快送进手术室了，怎么还问这种问题啊。
　　但无语归无语，简宁还是颇有耐心地解释道：“是这样的，你的胃癌症状和那些可以只切部分胃的病人不一样，你这个癌细胞已经几乎侵袭到整个胃了，所以为了保证没有癌细胞残留，我们还是选择全胃切除。”
　　“可是……我看这个新闻上这个病人，情况跟我差不多，然后也只切了部分胃啊。”17床把手机往简宁面前又递了几分，似乎还是想要坚持己见。
　　这下，不止17床了，就连一旁来陪床的家属都纷纷开口。
　　“是啊，毕竟是胃，还是能留就留点儿吧。”
　　“我有个朋友，他之前也是胃癌，别说切胃了，就连手术都没做，就做了个胃镜，现在也活得好好的啊。”
　　“你们不是高端医院吗，收费这么贵，总要多为患者考虑考虑的啊。”
　　来陪同看护的还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硬是没有给简宁开口的机会。那咄咄逼人的架势，似乎一定要让简宁接受切除部分胃的建议。
　　简宁抱着pad的手紧了紧，张口：“不同的病人情况不一样的，阿姨您这个情况我还是建议全胃切除。”
　　“你们收那么贵的费用，怎么连保个胃都保不下来？”
　　简宁话音刚落，那群妇女中就有人这么讥讽道。
　　简宁闻言，表情冷了下去，看向17床这群人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淡漠。她沉默着调出这人的影像，仔细研究了半晌。

　　周围人看到简宁这般严肃的神色，也都纷纷下意识闭了嘴。
　　也不知过了多久，简宁才关了pad，对着这群人说道：“要保胃是吧？可以，这个手术，我给你们做。”
　　简宁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显得特别淡漠，仿佛事不关己。
　　17床的中年女人一愣，似乎没想到简宁居然这么好说话真的答应了这件事，她下意识眯起了眼睛，直觉简宁这话背后还有别的意思在等着。
　　果不其然，简宁继续补充道：“既然是您强烈要求保留部分胃，我便将这个手术的风险和并发症告知您。”
　　“怎么又是风险和并发症啊。”17床的女人颇有些不满地抱怨道，她似乎期待的是一场成功率百分百，而且没有任何后遗症的手术。

　　简宁嘴角一扯，自然没有理会那人的抱怨，而是打开pad上这个患者的胃镜和ct报告，解释道：“除了之前说的全胃切除手术麻丨醉丨风险和术中出血一类的风险之外，胃大部分切除还有两个问题。”
　　说到这儿，简宁顿了顿，看向对面的患者，那犀利的眼神让17床下意识瑟缩。
　　“第一个就是切不干净的可能性。”简宁点开胃镜，放大，在其中一个部分用指尖虚虚画了一个圈“现在我们在胃镜上能看见的肿瘤是这么多，但是谁也不敢保证肉眼可见的部分有没有癌细胞。你大部分切除万一没有切干净，下次还会复发。”
　　“那就不能多做几项检查，弄清楚吗？我又不差这点儿钱。”17床嘟囔着。
　　简宁嘴角一扯：“如果有哪家医院敢打包票能查清楚，麻烦您告诉我，我一定去进修。”
　　17床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简宁看17床这位对这个问题没有什么疑惑了，于是继续解释：“这个我们到时候会在术中做冰冻切片，如果化验出来癌细胞真的扩散到整个胃了，最后还是要把你全切掉的。”
　　“啊？怎么又要全切啊？”
　　“不然呢？你还想带着那半个胃当癌细胞的温床？”
　　一番说明后，17床总算接受了简宁对可能残留的癌细胞的解释。
　　17床松了一口气，刚想问更改手术方式是不是需要重新签字，就看到简宁盯着pad上的影像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一紧。
　　果不其然，简宁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第二个风险是残胃癌，就是我这次把你的肿瘤且干净了，但是你剩下的，健康的胃又长出新的肿瘤了。”
　　“还会长？”17床的病人表情很是震惊。
　　“会，而且概率比普通人要大。”简宁点开ct，一边检查一边说，“所以我会建议你每隔三到六个月来复查一次。”

　　“这么麻烦啊？”17床已经不敢抱怨了，只是小声地感叹。
　　简宁斜睨了她一眼，继续说：“不仅如此，根据手术状况，你可能术后还要接受至少一个月的化疗，杀死留下来的胃里可能还存在但是现有手段都没法检查出来的癌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