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也是他和王彦发生方略冲突,以及今日质问王彦的根本缘由山中游击不是不行,但是不可能真正凭此击败金人铁骑的!
他岳飞要的是还我河山!
然而,事到临头,他还是失态了,还是满腔怨气难耐,还是掺杂了太多的私人情绪!
不过相较于王彦的反常难以辨析,岳飞自己此番反常的缘故却早被王彦一口说出这里是新乡,而前面就是相州了!
甚至,脚下这片山区,岳飞都曾经来过得,汤阴在相州南部,这片山区在新乡北面,距离不过百余里。而百余里外,他岳鹏举的老母、妻子,还有十六岁刚一结婚就生下的长子岳云,都在彼处,此时却已经经年信息全无,生死不知了。
家乡在前,却遭此困厄之局,也难怪那王太尉会可怜自己!
不过,回到眼前,岳飞却要做一次抉择了此时金军重兵在外,自己要不要还尝试往相州而去呢?
“哥哥!”
就在岳飞立在马上,面无表情,睁着大小眼睥睨这巍巍太行山,更兼心中波荡之时。忽然间,山隘那边转来两骑,为首一人更是只见岳飞身影便遥遥相呼。
而岳飞不用去看,也不去问,便知道这是自家兄弟中最活泼的张显了,甚至他都能猜出跟在张显身后的必然还有面冷心热、沉默寡言的汤怀。
张显、汤怀,外加一个此时必然在军寨中主持大局的王贵,便是岳飞身边最梯己的几个兄弟了。他们全都来自于北面百里外的汤阴县,年少时一起在恩师周同那里学骑射武艺,长成后从地方弓手开始,辗转各处,也一直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说是左膀右臂,其实根本就是兄弟。
“哥哥!”张显打马来到跟前,却依旧紧张不已。“那王太尉性子不好,没为难哥哥吧?”
“没有。”岳飞回过头来,微笑言道。“反倒是许了咱们一道文书,让咱们自领兵随意去他处。”
“如何这般好说话?”便是素来冷脸的汤怀都惊了一惊。
“俺们几个还以为这王太尉要害哥哥呢!”张显更是活泼。“若如此,岂不是说咱们能往家去了?何时动身?接了婶子和嫂子,还有咱们的亲戚后,还要回来不?”
“且听哥哥说话。”汤怀冷眼镇了一下张显。“此事不是这么简单的,前面金兵密密麻麻,还都是骑兵,而咱们只有七八百兵,其中三百还是刚刚招降的那个吉青手下山匪,哪能得用?”
“不光是不能得用的事情。”当着自家兄弟,岳飞没做丝毫遮掩。“关键是,这些人都是愿意抗金的好汉子,将心比心,岂能为了咱们几兄弟的私心便要人家往北面路上送?”
“这算啥私心?”张显当即大急。“莫非去汤阴就不是抗金了?真要这么讲,那赵官家把俺们兄弟还有七千多好汉子一起糊弄过河,一下子又不管俺们了,弄得俺们明明打了胜仗结果还落到这个下场,岂不是俺们七千人都为了他赵官家的私心送在这里了?”
汤怀本能想训斥张显,但话到嘴边反而也有些不舍:“哥哥,前面毕竟是汤阴!你家岳云都八岁了,莫要让他见到你后都认不出来!”
“俺也只是犹疑。”岳飞在马上坦诚以告。“关键是之前王太尉传檄诸郡,弄得金兵以为咱们是主力,眼下北面金兵实在是太多……”
汤怀当即颔首,这就跟他想的一样了……他何尝不想回家?但性格老成的他更在意能不能真的能过去。
“至于你这笨货。”岳飞复又斜眼看向张显,面色严肃了不少。“咱们几个跟赵官家是一回事吗?赵官家是有私心,但人家的私心能调动天下人的公心,也只有指望着这赵官家的私心,咱们才可能真的撵走金人,安心回家!以后这般胡话,不要乱说。”
张显心中不平……须知,赵官家私心这话本是他这岳大哥从行在出来后扯出来的词,就好像那奸相李纲一般,然而和以往一样,隔不久他这岳哥哥就又来一套道理打到了他自己编的词,偏偏他这个做弟弟的还反驳不得。
当然了,张显也就是心中不平,当着岳飞和汤怀的面根本不敢多扯淡。
且说,三兄弟既然汇集一处,又大略明白了眼前情况,便不再多言,而是一起转出这个山隘,又汇合了候在外面的一队七八人亲卫骑兵,便一起往归其实同样在山坳中的营寨(吉青的匪巢)去了。
冬日天寒,又是山间道路,颇不好走,甚至路上还有零散的金人骑兵斥候,岳飞几人一路辛苦,等到晚间方才回到只有几百人的营寨中来。
见到岳飞无事,早已经被这位武艺高、治军严的将领收服的本部军官士卒们纷纷长出了一口气,暗叫侥幸,等知道那王太尉也没追究,反而放开了手脚后更是满营欢腾。
不过,事情还没结束,晚间山中薄雾之下,刚刚进入帐中的岳飞尚未来得及用点热饭,这岳统制最信任、最依仗,也是能力最强、官位最高的一个兄弟王贵却忽然再度转入帐中,俨然是有机密要私下来说。
“哥哥捉的那金将为活命,竟然主动招了许多机密。”王贵压低声音相告。
“从靖康元年算起,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熊包的金将。”岳飞放下饭碗,愕然一时,大小眼一睁,也不知道是在鄙视那金将还是不信自家兄弟的意思。
“这不是正经金将。”王贵不由冷笑对道。“这人虽是个鞑子模样,却是个辽国鞑子,而辽国鞑子的秉性,哥哥还不知道吗?”
岳飞也跟着笑了。
话说,他们兄弟几个从军经历丰富,早年时张显还年轻,没跟上,而王贵和汤怀却随他一起应募了针对伐辽而设的敢战士,在名臣刘韐麾下为卒,确实见识了不少辽国军将,知道那些人暮气沉沉,与大宋彼时无二,只是如今跟了新主子,不免又抖起来罢了。
“那便可信了,且讲一讲。”岳飞重新端起饭碗,示意王贵细细说来。
“两件事!”王贵继续低声相对。“一则此番金军南下,不是仓促相遇,而是大军全军南下,分东西两路……”
岳飞微微一怔,方才扒了一口饭。
“西边这里他说的清楚,乃是粘罕做大元帅,一共发了十个万户十万兵,下面一百个千户,上百上千个骑将,据说是要打陕州、洛阳,扫荡河东,甚至要进取关中……东边那里他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大约比照着来,是要扫荡河北大名府,然后打青州那边,说不得还要去打南京行在!”
“那边多少兵?”根本不知道赵官家已经南逃然后又停下的岳飞再也咽不下饭,直接放下饭碗,严肃追问。
“只多不少。”王贵也正色答道。“因为那边虽无元帅,却有十一个万户!领兵的先锋和压阵的副帅,更是金国老皇帝阿骨打的亲儿子与堂兄弟。”
初冬天冷,岳飞却难得觉得胸口闷热难言,费了好大力气才消化了这些东西后,他才再度开口:“第二件事呢,怎么说?”
“第二件事却是说王太尉之前志得意满,传檄河北、河东诸郡,到底是让金军有些慌乱,以为是正经大军,所以此地金军却是得了命令,要一定斩了王太尉才可南下……”不知道为何,帐中微微烛火下,王贵披甲立在一侧,出口哈气,白雾缭绕,似乎另有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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