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八九个,一定要走了?”赵玖再度追问。
这次依然有人大胆做答:“官家,俺们走是一定要走的……但能不能受份军棍,换个赏赐?没有赏赐,俺们到南方如何生活,莫不是逼着俺们去做贼?”
“朕知道了。”赵玖却是再度失笑。“不过你们不过区区八九人,不至于再劳烦吕相公和张中丞,朕亲自去取些便于携带的禁中金珠来,你们在这里一起偷偷分了,便直接走吧!”
几人面面相觑,个个面露期待,而赵玖也不管不顾,直接起身出帐去了,杨沂中也赶紧追上。
而出得门来,山顶小寨之中,领赏赐的和打军棍的已经在小寨热火朝天般的展开,倒是比山腰中的效率高上许多……彼处似乎还在闹腾了。而赵官家匆匆转回北峦寨中,入得自己帐中,惊得杨沂中真以为官家真要取自己私财,然后赶紧追入。
却不料,这杨舍人甫一入御帐,便见到赵官家兀自在那里脱去身上衣物,几名内侍更是惊惶无度,感觉上前帮忙。
“你也脱下来!”赵玖四下找了一圈什么东西,一时没找到后,却是顺势瞥了一眼身材与自己相差不大的杨沂中,然后冷冷下令。“将你的甲胄与朕脱下来!”
杨沂中怔了片刻,然后瞬间醒悟,却是大为惊恐。
“你要敢说一句废话,今日便滚出营去,到杭州牛家村做个里长!”赵玖厉声呵斥,却又朝御帐中几名内侍吩咐。“快替杨舍人卸甲!”
杨沂中脑中一片空白,张口欲言,却无声息,只能任由几个小内侍拔了自己衣甲,然后战战兢兢与这位官家换上。
而片刻之后,赵玖出的帐来,便在御帐前的帷帐前呼喊了数支刚刚他亲手放下赏赐,且全副武装的班直,然后亲自拎着从帐中取出的弓箭往同在山顶的小寨气势汹汹而去。
隔了一会,杨沂中方才在闻讯赶来的蓝珪、胡寅等人的愕然中狼狈追出,却只是临时披了一副硬甲!
不过,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赵玖一马当先,回到山顶小寨,周围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是有几个机灵人反应了过来,却只以为是杨沂中回来‘办事’呢!
而我们的赵官家长驱直入,亲自跨入帐中,然后便是抬手一箭,直接射向了之前用做贼来威胁自己以讨要赏赐的那人!
且说,山顶小寨大帐,乃是专门为军事所设,属于正经的中军大帐,能盛下上百人,可即便如此,大小也是有限,更何况那些人本就在帐门附近徘徊等待赏赐?故此,赵玖一箭射出,却如昔日在明道宫中射靶一样轻松,直接便将此人射倒。
帐中慌乱一时,不是没有人想着反击,可此时见到官家亲自射箭的那些班直比他们更着急,如何又敢敷衍?早就一个个慌乱涌入,前几人挡在赵玖身前做肉盾不提,后面那些人也赶紧拔刀出来,便于帐中以多欺少肆意砍杀起来!
须臾之后,帐中安静无声,扔下头盔的赵玖出得帐来,居然手中亲自拎着一个首级。
小寨之中,吕好问、张浚以下,包括匆匆追来的杨沂中、蓝珪、胡寅等人,还有小寨中本来的御前班直,以及刚刚正在小寨两侧领赏赐与领军棍的几十个西军军官,全都悚然来看,却又被惊得无声……其中吕相公几乎晕厥。
而赵玖环顾左右,却是在早已经看傻了的诸多人前咬牙放声言道:“你们不是觉得失了刘太尉,没了靠山,所以心中忧惧吗?朕今日告诉你们好了,你们这三千废物兵,朕这个昔日的大元帅亲自领了!而这几个首级,便是往后军中第一条规矩……为军而不敢战的,与刘光世同罪!至于你们也不要干站着,领好了军棍与赏赐的,全都与朕一起往山腰去,那是第二条规矩,从今往后,朕要亲自掌握军中赏罚,全军赏罚一并决于眼前!”
一通废话说完,眼看着那些什么准备将、队将惶然一片,纷纷整队,赵玖怔了片刻总觉得哪里不对,一直到迎上杨沂中的视线,这才醒悟,却是赶紧将手中首级狠狠掼在地上!
不过,此时已经无人在意了。
“我真傻,真的。”
吕好问吕相公立在山顶小寨,双手拢在身前,正遥遥往八公山南腰一处缓坡望去,严肃的神色中明显带着一丝哀愁……
彼处,在吕好问的视野根本无法看完整的地方,一排刚刚上了人头的木杆之前,赵宋官家正穿着甲胄端坐不动。而官家身后,隔着木杆与人头,赫然是六七十个挨了军棍又捧着赏赐肃立不动的西军军官,两侧则是两百全副甲胄的御前班直。而赵官家就是带着这么一个阵容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监督全军赏赐的分发。
“我单以为官家昨日杀了刘光世就会停手,竟想不到他今日也会如此粗暴!”看了半晌,除了觉得彼处秩序井然外别无所得的吕相公依然不愿回身,却又继续自怨自艾。
而立在吕相公身后的御史中丞,也就是张浚张德远了,闻言本想保持沉默的,但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也严重刺激到了他,所以这位御史中丞到底是没忍住:
“吕相何必自欺欺人?官家举止早有预兆,今日中午在官家御帐前的帷帐那里时,非止你我,便是汪相他们,都已有所猜度……只是你我俱无能为罢了!”
这次轮到吕好问沉默了。
而张浚既然一言打破了一个精英士大夫该有的体面和深藏不露后,却是趁着周围无人彻底无忌:“如今行在四个重臣,汪相公和王太尉本就在明道宫栽了一个天大的跟头,之前数日虽借着李相(李纲)病倒多少渐渐缓来一口气,但经昨夜事后却是彻底无能,连对官家唯唯诺诺都要小心!而我年少得志,全凭官家一力提拔,若无官家鼎力支持,怕是连这个中丞都坐不稳,早就被随便一位相公随手料理了!唯独吕相你……”
“我又如何?”吕好问无奈回头,俨然垂头丧气。“我当日也是被李相公料理过一番的人,当日几乎便要离开行在,再与中枢无关,若非官家落井,心性大变,正要一个老成相公……”
“且不说落井之时,只说吕相你非但是行在这里唯一一位东府相公,更是宰相世家与天下知名的道学先生,若此人真有人能稍阻官家一二,也就只有吕相你了。”张浚言辞诚恳,竟然是要劝吕好问出头。
“我何惜一个相公身份?”吕好问被逼无奈,也终于表态。“若是国家安泰,众人争权,我早就弃了这个职务,去做一任知州,然后就势体面请辞,安心在家经营学术。但现在不是国家危亡吗?金人就在对岸,局势岌岌可危,官家与行在一日不能安泰,我便一日不能弃中枢而走!”
张浚也是瞬间无言以对……但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正是官家的策略呢?就是欺负人家吕相公是个好欺负的道德先生,若非如此,去淮东和身后料理事情的许大参与张枢相可就太冤了!
“官家本意是为了在寿州做个小局,使金军小股主力至此,当面守一守,不要歼敌,也不要大胜小胜,只要金军乏力自己退去,就能让天下人知道金军并非无敌,我军并非不能战,就能稍微提振士气,使人心稍安!”停了半晌,张浚方才开口,却又主动为赵玖辩护起来。“本意不是为了昨夜杀刘光世,和今日亲自杀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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