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山下买些书辞典籍,好让这孩子识字学文,还有了解那个世界——那个本该他所属于的地方。
这是第一次出山。足下踏着皑皑白雪,心头忐忑不安。
「我断不会离开此山。」
今日却食言了。自生以来,便一直职守于此,无处可往。唯叹天命无奈,何以既逃离不了此世,却又无法入世呢。
……
尽目浮华穿身过,两袖不沾人间香。
越过城门,渡入人海。皇城盛都果然热闹非凡,满眼长街楼阁,四处车马熙攘,与那日日寡幽的山野真是判若天地。久置其中,当不知会否乱了自我。
走到桥头,才察觉两旁行人一路在对自己指点耳语,正值不解,前方又有两簪花少女看过来,娇娇羞羞,一步三回,笑着不舍走开。我四下顾望,见着路旁有个摆摊的老妇。
“老妈妈,这里何处有文堂雅斋?”
老妈妈抬头见我,顿时满脸笑开了花,“这位公子初来呐?不难找,不难找,过了桥,顺大街直走就是‘博雅堂’!呵呵呵呵……”
我躬身道谢,才看到老妇卖的是糖果糕点。
想到那人,不忍笑了出来,遂向老妇递出几文碎钱。
“老妈妈,要块饴糖。”
那老妈妈当即又喜得笑不合拢。
……
繁华闹市于前,却没闲心游逛,在雅斋挑了几本书典,便径直往城门返去。
这座厚重磅礴的城楼,写尽百年荣衰,风尘仆仆。每走过去的人,都会感受到一份历史的压抑与敬仰。
穿越城门,有风,撩衣起,我蓦然驻足,回首东眺。
金宫帝殿,隐隐霞光,正遥卧于眼前。站在此处,亦能感受到扑脸而来的帝皇紫气。
是,只要荆山安定,这代皇朝便可气运绵长,国泰民康。
虽我不得入世,但终归因它而生,又何以生怨。
天定,我命。
日期:2011-09-17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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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山之巅 】
回到荆山,经日薄西天。银装素裹的林野,已披上一层妩媚金光。
这时辰,枫儿快该练完剑下山,手中这包甜糖,正好做他犒劳。想到那家伙傻呵可的大笑脸,亦不忍笑了出来。
穿过前院,抬手推开大门,居然发现那小子早在屋内,倒因我突然出现而吓了一跳。未待我发话,他就簌簌扒下原本捋起的衣裤,兴冲冲奔过来:
“师傅!师傅!枫儿今天可厉害了!”
那副一瘸一跳、还手舞足蹈的模样实为好笑。
我望着他,嗅得浓浓的药草味,当即一翻手、扣住他手腕,推开衣袖。
只见纤细的手臂赫然交错着数道伤痕!青紫瘀黑,还有薄薄血珠渗出。
“这是何事?”我厉声质问。
“啊!这个,”他慌忙拍掉胡乱敷在上面的草药,“今天打架弄的。”
“打架?你和谁打架?!”
“哎!疼!师傅放手!……”
我稍微松开,他立即把手抽出来,猛甩了几下。可不到一瞬,又复兴奋难当,“师傅师傅,今日枫儿是真的厉害,把几个强盗打出了山!”
“强盗?”我蹙眉。
荆山日渐安稳,除了陆续路经的商旅,现在竟还有盗贼蛰伏?
“是呀,今天又来了帮运年货的,我们聊着聊着忽就窜出几个人,模样古怪还凶恶得很。那帮运货的大喊强盗,我就抡剑把他们打走嘞!”
“是你把他们赶走的?”我沉着气问。
“当然!”小子一挺胸,神气地,“别看那帮运货的个头高大,可怎么也打不走他们。我呢,一横剑,贼子马上就变了脸色!嘿,师傅的剑法果然厉害,虽然受了点伤,还是打得他们只会嚎哭闷叫满地打滚!唔,那样子可真难看,叫声也……”说着,打了个激灵。
这时,我眉心已绞得极深,冷冷问,“现在那些人呢?”
“吓跑了吧,本想逮住送官的,但一钻进林子居然就找不到了,气死我。”小子跺脚握拳。
“枫儿,把剑拿来。”
“啊?”
“剑拿来。”
“啊,是。”
小子乖乖端来木剑,我接到手上,横于胸前。
因为用得多,炎黄木的紫褐色已变得更加深沉厚润,还有隐隐泛起一层沙金。转动剑锋,淡淡血印尤在。
我将一掌覆于剑身,隔空抚过长剑,此时,心已了了。遂把它还给落枫,顺手将小子摁到板凳上。
“昨天脚伤未愈,今天就逞能打架,你的确厉害。”说着,捋起他裤管。
果然,红肿如包。
“师傅不碍事!”
“不碍事?若明天再遇着恶人,又该如何?”
“枫儿不怕,枫儿有师傅厉害的剑法!”
我拍下他脑袋,责道,“这点功夫就傲了吗?记着,再遇上那些人要千万小心。”
小子嘴巴噘得老长,却乖乖的点头。
“你在这待着,我上山采些草药,不然这伤五天也好不了。”将他裤管捊下,我回身拿起个小竹筐。
“现在都天黑了,师傅明儿再去吧。”
“傻小子,这山我对它比你更熟。”
走到门口,忽又折回,从桌上的布袋掏出个油纸小包,冲他抛过去,“自己看着,别吃多了。”
说完,便撩衣掠了出去。
小屋在身后迅速退去,还传来那小子兴奋的叫声。然而,已再无心理会。
* * * * * *
日期:2011-09-17 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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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星月皆无,云遮雾掩。
雪野中早已虫声绝迹,只闻见冷风啸啸,盘山而来。茫茫荆山,此刻如同浸漾在浓墨中,厚重而幽秘的黑,化不开,褪不去,连天接地,无边无垠。
一个人,透石穿林,踏雪飞驰,越过悄无一人的练武石台,继续登向天高之处——那个枫儿从未曾过去、也不容许他去的地方。
瞬间已达山巅。
寸草不生之地,没一丝生命的迹象。满地倒落无数怪石与巨礁,状如邪魔,或形若异兽,满山交错,诡谲狰狞。此景象,就恍如有亿万生灵在顷刻间轰然崩塌、全数毁灭,然后被永远定格于红尘一瞬,千年,万年。
此处的风,比山下更加冷冽,从山缝和石眼中挤泻出来,发出尖利的声响,像无数嚎啕哀哭的鬼灵,在疯狂撕扯着你的衣衫和头发。直到将人撕碎。
拨开脸上乱发,我走近一个硕大的深坑,撩衣跃下。
深坑达方圆数十丈,奇大无比。坑下也是满布了怪石,勾心斗角,荡雪飞砂。正中央处,有一块异常巨大、雄伟的黑岗石。石上,斜插一把长剑。
长剑有近半嵌入石中,因年代古远,仿佛已与巨石融为一体,那身上厚厚的垢渍,便是天地岁月所留之印。
是的,烙在身上、无尽无止的,痕迹。
我绕着巨石,仔细审视一周,再逆返,又观察了一遍。然后跃上巨石,循那长剑又重复一遍,这才仰首,望向正空。
天,黑沉沉,有肉眼所不见的气流在暗暗旋动。凝神,静观。良久,终于放下心来。
幸无大碍。
松了口气,曲膝蹲下,正与长剑咫尺之近。想着这情景,上一次,是月圆夜。
剑,在烈风中坚如磐石,纹丝不动。虽然垢渍斑斑,却仍无法遮掩上面镌落的文字。我伸手,抚过那二字,叹了声。而这微不可闻的一声,瞬即又碎于烈风之中。
今日实不该渎职离山的,让酿伏已久的邪魍有了可承之机。只庆幸今天出现的是小怪,连枫儿也能把它击退,否则那恶果我断断无法自赎。现在总算无恙,想必那些东西吃了这几剑,不灰飞烟灭也被打回泥泽虫豸罢。
半跪在巨石上,我缄言沉思。是自省、自责,也是一点侥幸,在为自己开脱。身边烈风仍在肆虐,嘶叫不停,盘旋不休,扯得发衣猎猎翻飞。这怒哭的风,千年未竭,似在挣扎,也似在嘲讽,让人永不得神安。
日期:2011-10-01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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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相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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