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0-10　10:08:01

　　（十六）炮兵连的炊事班长
　　盛夏的正安市下起连绵不断的小雨，淅淅沥沥淫雨霏霏，空气中迷漫着一股发霉的湿气，出去走一圈浑身粘不拉几的惹人心烦，每年夏天都要经历这样一段天气，极其晦气。天空充斥着灰霾，城市失去原有的色彩，死气沉沉的仿佛一座灰色地狱，人们或是打着雨伞或是穿着雨衣，行尸走内般在街上四处晃荡，鲜活的肉表下是一具早已死去的心灵，执着又绝望地寻找着天堂之路。
　　孙丽丽告诉我她怀孕了，简直像一阵晴天霹雳把我雷倒。那天我开车接了孙丽丽吃饭，下班的高峰期，经常去的饭店皆是人满为患，她在一旁搂着我的胳膊撒娇：咱们浪漫一回，吃西餐吧。我忍住没笑，心想浪漫和西餐有什么关系？还不是那些无良商家想出来的骗人招数，忽悠下这些没脑子的年轻人绰绰有余，像我此等中年男人，不说吃西餐，就是吃满汉全席也体会不出丝毫浪漫。找了家西餐厅，孙丽丽点了一份八成熟的牛排，近来天气不爽我没什么胃口，问服务小姐有没有炒饭，小姐客气回答有印度炒饭，我一向对黑不溜秋形象委琐的印度阿三没好印象，问小姐有没有扬州炒饭？小姐说有。那个“有”字声音极小，仿佛是在肚子里说的一样。

　　孙丽丽的牛排呈上，她小心翼翼吃了两口，说李镜，给你说件事。
　　我看着窗外，等待我的炒饭，我说别卖关子了，有事直接呗。
　　孙丽丽放下手中刀叉，一本正经又像自言自语：我怀孕了！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我还是一字一句听清清楚楚，好比一把刀子刺进我的耳朵。我猛地回过头来看她，孙丽丽低着头，面前的牛排黑糊糊的，仿佛一堆新鲜的狗屎，冒着热气。我内心乱了方寸，脑子迅速运转，掏出烟点上一支，小姐端着炒饭过来，厌恶的盯了我一眼，把炒饭轻轻的扔在桌子上，逃跑似的离开。我把烟按灭在透明的玻璃烟灰缸中，若无其事的说了声：哦，先吃饭吧。
　　我吃了两口炒饭，刹那没了胃口，肚里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我想他妈的怀孕了，这孩子是谁的？姓李还是姓王？我和孙丽丽交往不过两个多月，只上过一次床，命中率这么高的话，医院那些不孕不育科不是要全部倒闭？中国的广告界有位叫郭小三的大师，他说过一句经典妙语：做广告就像做爱，不是每次广告都能收到好的效果，正如不是每次做爱都能怀孕。我不是不想去信任孙丽丽，可我的内心却强烈的让我怀疑她，当然我也很想要一个孩子，但前提那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总不能像炮兵连的炊事班长一样，背黑锅带绿帽看别人打炮。心中乱七八糟，心想这事无论如何先不能答应下来，不如主动出击看看孙丽丽的意思。

日期：2009-10-10　10:10:34

　　我说丽丽，你有什么打算？
　　孙丽丽这时抬起头看着我，说我们都不小了，又是正式交往的，有了孩子，不如结婚吧。
　　我随便找个借口搪塞：我老婆才去世不久，马上结婚，也不妥吧。
　　孙丽丽幽幽的眼神立马暗淡下来，轻声说：李镜你决定吧，我听你的，你要不想要，我就……
　　他妈的一时间我成了罪魁祸首，这女人简直比狐狸还精，什么是我不想要？孩子在你肚里，干吗让我来决定？用佛门法语来讲，未出生的孩子也是一条命，这就相当给了我一把刀，让我亲手杀人似的，万万不得。转念心头一软，我和孙丽丽结婚，也未尝不可，万一这孩子要是我的，把他结束了，岂不是更大罪过？

　　我严厉道：丽丽，你可别干傻事，让我思考两天吧。
　　那天接到监察科的电话，我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自己还想劝老赵行善，没想到恶有恶报，世间的因果报应这么快就降临我头上。我开着车子去市局，心思恍惚车子左右摇摆，仿若风雨飘摇中大海上的小船，看不到苦海明灯，也找不着回头之岸，难到我的人生即将走到终点？一个派出所长称自己没有受贿，街边的傻子都不会相信，但这几年我一直处理的极其低调隐蔽，收礼还给自己定下一个“三不要”原则：一是有第三者在场不要，人多口杂，有第三人在场，难保他口风不严四处传播；二是数额不符不要，抓了个无关紧要的小偷，收人家十万红包，你敢要吗？或者抓了个重刑犯，他送你五千，你要不要？当然就是想要我也没那能量摆平；三是女人送钱不要，众所周知女人是最不会保守秘密的动物，那怕你收了她一百块，从她嘴里出去也有可能变成一百万。当了几年所长，灰色收入不算多也不算少，加上老赵每月给我的分红，帐户里差不多有一百多万，当然这一百多万全部存在一个名叫张海刚的户头之下，派出所不是什么事都能办到，但搞一张“假”身份证还是易如反掌，我的帐户里只有两三万，房子和车子都是贷款买的，现在还在按揭还款，就算组织下来调查，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这就是我的颠倒人生，时时处心积虑，处处谨慎小心，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任何感情，我不需要别人的嘘寒问暖，更不需要不切实际的爱情和虚伪的蜜语甜言，一切只是为了活着，生存是生活的唯一宗旨，只求不要阴沟里翻船。

　　我心神不定的开着车子，眼神飞转，思考着是谁举报我受贿？当然也许可能只是组织上的一个借口，莫非杨队长在背后捅我一刀？霎时间万念俱灰，觉得人生毫无意义，世间人来人往，无非是一场虚妄的梦魇，我想到死去的季然，想到风烛残年的父亲，不禁滑落一滴清凉的眼泪，心中突然生出一道呐喊：我不能就这样完蛋，我要爱，我要恨，我要在这颠倒的红尘中永生！我想着各种对策，瞬时信心满怀，大丈夫男子汉有何所惧？大不了被开除或者坐上两年，但无论如何绝不能供出王元，只要有他在外面周旋张罗，此事定能不了了之。

日期：2009-10-10　10:13:56

　　进了监察室忐忑不安，小刘给我打个招呼说李所来了。我嘿嘿一笑换上面具，说组织不是让我来交待嘛，我岂敢不来？小刘给我倒了杯茶，看他的表情，心想可能是我过于紧张，看来事情不大，不然还会给我端水倒茶？这年头谁都会落井下石，要知你犯了滔天大罪，躲人还来不及。我掏出烟给小刘递上，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妈的我一个小所长，就是想受贿也没人给送啊！小刘呵呵一笑，说我也不清楚，不过李所长不用紧张，等会刘科就到。我安下心来，不消片刻，刘科长端着保温杯进来打个招呼：李所来了。

　　我低声奉迎，说刘科还是这么意气风发啊，我来配合组织调查。
　　刘科长坐下，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个老妈子说你收了她两千块钱？
　　我眉头一皱说有这等事？这两年我好像没抓过什么老妈子吧，尽是些毛头小贼。
　　刘科长呷口茶说你再仔细想想？去年有没有抓过一个高中生？
　　我眼珠一转恍然想起，去年在正安二中抓了一个高中生，这小子年纪轻轻手脚却不干净，二中是个封闭式学校，学生都住在学校，每周回家一次，学校教导处的王主任向我们反映，学生宿舍内近来经常丢东西，什么牙膏洗发水甚至衣服，当然零碎也丢了几百块钱，当时我推辞说这是你们学校内部的事，派出所不好去查吧，对学生影响不好。过了几日，学校打电话来说抓了一个学生。原来学校加强了戒备，那天学生都在上课间操，高二有个学生躲在宿舍内准备行窃，不料被巡逻的保安抓个正着。学校方面通知了家属和派出所，我把学生和家长一起带回所里询问，学生的母亲哭的天昏地暗，还跪在地上求我枉开一面，偷偷塞给我两千块红包，说我要不收她就不起来。这种事我原本就没想着处理，对于一个学生，口头教育两句也就算了，难到真的让他坐牢从此背上一个作贼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