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沉默。
　　她好不容易说这么多话，最后却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林池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过分了，但是这股气还没消停，所以干脆闭上眼睛装睡。
　　杨枝看向窗外，外面有冬日的萧索和冷清。她的心也跟这个季节一样，尘封在寒冷里。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爆破声，打破了外头的宁静。杨枝寻思着，这声音倒有些像是放鞭炮的声音。
　　“马上就要过年了。”杨枝低声呢喃。
　　假寐的林池听到她这话，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然后又闭上。

　　是啊，马上又要过年了，他已经独自冷冷清清地过了两个年了，终于在这第三次之前，杨枝出现了。那么大哥呢，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我已经都快要忘了过年的滋味了。”他仿佛自言自语。
　　“今年不会了。”杨枝回头说。
　　杨枝的声音总是细细弱弱的，但此时带着一股倔强的气息，他听着，心里觉得踏实，刚才堵的那股闷气突然就降落了。
　　“你……有没有打算去哪里？”他本来想问有没有打算回家的，但是转念一想，亲人都没了，那个地方还能算得是家吗？
　　“没有。”杨枝说，“我找了个兼职，过年要上班，就在这个地方待着吧。”
　　他才发现，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杨枝妹妹的经济问题。
　　“你才上大学，先适应学校的生活吧，兼职这种事情，不用着急。”他说，“以后，你的学费生活费，以后都交给我。”
　　“哥，其实……大哥他，一直有给我打钱。”杨枝不想提起大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他……也有给我打。”林池的眉头有些皱起来。他的大哥学历不高，经验不足，每个月同时给他们两个打钱，那他自己还剩下什么？“你知道他现在是在做什么工作吗？”
　　“不知道。”杨枝说，“他除了给我打钱，跟我没有任何联系。”
　　杨枝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漠，林池并没有察觉，继续说：“他对我也是这样。”
　　杨枝似乎并不想提起大哥，神色有些慌乱，生怕被林池察觉，干脆转过身去，继续看窗外萧条的景色。
　　林池又说，“不知道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他心里又开始乱想：大哥到底看到了什么，还是经历了什么？他逃避的是三年前的事情么？三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父亲和阿姨都死了，哥哥离家出走了，妹妹也躲了我三年……为什么就我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这件事是因我而起么？可是我当时在学校，正在期末考试，什么都没做呀！

　　他的脑子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得脑袋阵阵胀痛，他抱起自己的脑袋，好想手脚并用，对自己拳打脚踢一番。
　　“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因为我？”林池自言自语，“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呀？”
　　杨枝听到他的痛苦声音，回头看到他正在用拳头一锤一锤敲打自己的脑袋，吓了一跳。
　　林池哥哥的样子，真像足了她自己发病的样子。
　　难道林池哥哥也病了么？
　　她马上过去阻止林池，阻止他的自残。

　　“哥，你怎么了？”她压抑着声音问。外面还睡着林池的朋友，她知道，林池哥哥的这个状态，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林池深吸了一口气，假装镇定，说：“没事，我只是有些头疼。”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体内的另外一个人物，也不想让那个人物支配这个身体还对他耀武扬威，更不想让杨枝妹妹看到他失控的样子，所以强行伪装了下来。
　　杨枝妹妹说得对，有的事情像未曾愈合的伤口，不能触碰，更不能挖掘，不然会痛得发狂。
　　可是，欺人容易，自欺难。
　　林驰——
　　寒假已经开始，校园里日渐冷清。
　　林驰不放心杨枝独自在校住，便把她接到自己租的出租房一起住。他担心杨枝会纠结，便故意用吓唬的招数，没想到居然还把杨枝给逗乐了。
　　要是杨枝妹妹一直能保留这种简单美好的快乐，该有多好呀！
　　他租的房子是一房一厅，临时也换不了其他的，所以就把杨枝的行李丢进房间里，让她睡房间，自己则在客厅睡沙发。
　　“我要回学校去。”杨枝固执地说。
　　他知道妹妹只是不想因为她的存在而让他这个当哥哥的睡沙发，可杨枝性格执拗，苦口婆心是劝不住的。幸好他早有准备。
　　他搬弄沙发，几经折腾，像变戏法一样，沙发被翻腾成一张床，他再把“床”推动到靠墙的位置，就跳到床上，妥妥地躺下了。
　　杨枝虽然倔强，但是他总是有办法让她乖乖接受。
　　接着，随着年关的临近，学生都回家了，务工人员也都走了，大家都忙着准备过年，他和凯哥的酒吧也变得冷冷清清起来。

　　凯哥干脆给大家放了假，让大家回家过年，最后只剩下林池独自一人留守。
　　他就这样清清闲闲地熬到了年三十。
　　他在酒吧里贴了一些红底黑字的福字，很多的祝福语和对联，还有一些其他的他能够想得到的过年时候用的喜庆的东西，然后还打了很多五颜六色的气球，胡乱地粘贴在酒吧内，企图把这个地方布置得热闹点，再热闹点。
　　等到杨枝的兼职终于放了假，他就去把杨枝接过来，打算一起在酒吧跨年。
　　杨枝一进门，看到满目的红，情不自禁地笑了，真心笑得欢喜而满足。
　　他知道，也只有杨枝会欣赏他这种胡乱的布置了。若是换了别人，肯定说他搞得乱七八糟的，俗气，完全没有美感。
　　可是，俗气也好，难看也罢，这是他们需要的“热闹”。
　　前些日子，他跟厨房师傅学做了几道菜，还跟调酒师学调了几杯酒，这样，他们这两兄妹的跨年也不至于太寒酸。
　　他炖了鸡汤，煎了牛排，拌了西兰花，又调了两杯红得醉人的酒。

　　“哥不是不让我喝酒的么？”杨枝说。
　　“额，在外人面前，打死也不喝；在哥面前，随便喝。”他说着，还举起酒杯，同杨枝干了一杯。
　　这是两人三年后的第一次重聚过年，或许以后，就剩他们两个一起过年了。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却微笑着，什么也不提。
　　喝了一杯酒后，他突然想起来什么，然后从柜台后面拿出来一个袋子，里面是一件粉色的外套。
　　杨枝有些意外，但是还是乖乖地穿上。
　　他想说些祝福的话，“祝我妹妹杨枝，以后都像今晚这么美，红光满面，艳丽照人，单纯开心……”说着说着，气氛却变得有些尴尬。
　　杨枝突然有些调皮地说：“完蛋了，可是我没有给哥哥准备新年礼物。”
　　“这可怎么办呢？”林池故意刁难，“要不，你就跳支舞或者唱首歌吧，反正这里不差音响。”

　　他没想到，杨枝当真准备唱歌。
　　他开了伴奏，杨枝唱了一首《飘摇》。歌声嘹亮而寂寥，还有挥之不去的忧伤，浸入他的心扉，他有股想哭的冲动。
　　可是，男子汉，岂能轻易落泪呢。他微信着说：“没想到，我的妹妹居然唱歌这么好听，我差点要感动哭了。要不，明年你来我们酒吧当驻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