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余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君山红了的半边天,扶着船沿的手紧了又紧。
船靠岸之后,贺知易已经在岸边焦急的等着了,见贺知春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从贺余手中接过她,说道:“阿爹,马车已经在一旁候着了。”
贺知春到底只有八岁,又经过了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一上马车,便枕在贺余的腿上沉沉的睡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贺知秋坐在床边继续绣着她的小猫扑蝶的团扇,见到贺知春醒来,惊喜的问道:“阿姐,可是饿了?晚食的时候,阿奶和阿娘刚开始都骂骂咧咧的,后来知道你救了崔使君的侄儿,还给你单留了一罐汤呢,我一直在小炉上给你煨着,你现在可要食?”
她说着,探出头去,往窗外看了看,又赶忙关上了窗户,兴奋的说道:“阿姐,你知道我们今日赚了多少钱么?”
贺知春想了想,“三贯?”
贺知秋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除去本钱,今日赚了两贯。不过已经很好了,一日两贯,一月便是六十贯,阿姐,一年得是多少银子啊!等咱们有好多银子了,就给阿爹买了大官做,这样那个崔家也不敢欺负他了。”
贺知春一愣,让贺余做大官?
“好,就让阿爹做大官。”
崔使君年前便会高升了,前世是从别处调来了一位新的使君,可若是在此之前,贺余考评突出,那他是不是有可能升任岳州刺史呢?这是一个摆在眼前的机会。
他是司仓,若是岳州能够商贸发达,税收颇丰,那便是他看得见的功绩。
正在这时候,门被人推开了,一阵香气迎面而来,只见王氏领着贺知乐花枝招展的走了进来,她们身上的环佩叮咚作响,贺知乐一瞧见旁边煮茶的小炉上煨着的汤,便挑了挑眉,以手掩鼻,嫌恶地说道:“在屋中煮汤,也不嫌身上都是味儿,再香的熏香,都掩盖不住汤的油腻。”
贺知春定定地看着她,直到将她看得发毛了,才收回眼神来。
“你阿姐也是为了你好,邋里邋遢的,日后能嫁什么好人家。今日你救了崔使君的侄儿,他定是要设宴谢你,到时候,你带着你阿姐一道儿去吧。”
贺知乐听着王氏的话,羞红了脸。
贺知春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这时候她母亲一心想着将贺知乐嫁去高门大户,是以才从小便用银子堆着她,养成了她一副贵女作派。
贺老太太起初是不肯的,孙女在她心中就是个赔钱货,婆媳二人还为此明争暗斗了许久,最后还是王氏退了一步,让小姑子贺美娘也同贺知乐一道儿锦衣玉食的,这才平息了此事。
“知道了,阿娘。”贺知春满口的应了。
崔九受了奇耻大辱,怕是病好之后,长安便会遣人来接他了,哪里会在岳州久待,更加不可能会看上贺知乐。
王氏得了满意的答复,咳了咳,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你们都是阿娘的孩子,同你阿姐是一样的。只是你与知秋年纪尚小,正是顽劣的时候,那些金银首饰,绫罗绸缎戴上了太过老成。莫要觉得阿娘偏心,你阿姐这是要备嫁呢。”
王氏好似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忍不住大吐苦水起来,“我撑着这贺家,当真是苦不堪言。美娘要出嫁了,你三叔一家子都得我们养着,日后知蓉出嫁定也是算在我们头上的;还要给前头的知书,知礼娶妇,这一笔笔的都是开销。”
“你阿爹要在官场行走,兜里的银子不能少,知易要考解试,那些同窗往来不能寒酸,一大家子都不事生产,就指着那几个铺子过活。阿娘若是家财万贯,也很不得你们都穿金戴银的。所以,你们莫要怪阿娘。”
贺知春和贺知秋都心中五味杂陈,尤其是贺知春,上辈子王氏一直都待她不冷不热的,也就是崔九上门提亲之后,才与她亲近了起来,只是那时候她的心已经凉了,捂不热了。
贺知乐见王氏扯远了,拽了拽她的衣袖,王氏这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我听家中厨娘说,阿俏你给知秋做过知味记的炒粉,那知味记同你们可有干系?”
贺知秋顿时慌乱了起来,双手抓了抓罗裙,她们才赚了两贯钱,刚够抵租金的,就要被阿娘发现了么,那她的私房银子,岂不是也拿不回来了。
“阿娘说笑了,我们哪里有那样的本事”,贺知春笑了笑,反正她的脸皮厚,也不怕王氏说。
并非她有赚钱的营生不顾家中,只是王氏眼皮子浅,她若是知道了,只会将知味记里赚的银子拿来置办田庄铺子,分给她们姐妹的,几乎没有,那日后她想要开的酒楼就彻底没有影子了。
王氏皱了皱眉,贺知春只有八岁,若说她去开了家铺子,她也是不信的,也就是这么一问。
“那就罢了。你们姐妹二人闲得无事,不要到处乱跑,多绣绣花儿,你阿姐出嫁,都用得上呢。”
贺知乐待她话音刚落,就从针线箩里拿起贺知秋才绣的小猫扑蝶的团扇,惊喜的说道:“这个好看,知秋绣好了之后,送到我房里来。”
贺知春听得勃然大怒,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贺知乐身形娇小,虽然已经十四岁了,却比八岁的贺知春高不了太多,被她这么一晃,吓了一条,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做什么?”
“阿姐自诩大家闺秀,这绣帕团扇美衣,自然是去那绣楼里摆着挑,何必当年仅八岁的阿妹是绣娘。知秋绣艺无双,阿姐日后嫁了人,婆母问起,此猫如何绣?难不成你要答道,婆母且慢,让我回去问我阿妹!”
贺知乐涨红了脸,眼泪唰的一下掉了出来,“不就是要一把团扇么?也值当你这样?”
贺知春冷笑出声,“不就是一把团扇?阿姐你长着么大,可给我与知秋绣过一把团扇?连个香包都没有过。而你看看你身上的手帕,香包,哪一个不是知秋绣的?”
贺知秋也被她的样子给吓住了,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角,摇了摇头。
可是贺知春的鲁,同贺余如出一辙,一旦彪起来了,刹都刹不住。
只见她走进院子中,抄起墙角的破斧子,对着那棵桃树猛地一斧头砍去,整个院中都鸦雀无声。桃树被砍出了一道豁口,贺知春的手臂也被震得发麻,她抖了抖手,她一日未进食了,能有几分力气?既然砍不动,索性将斧子一扔,转身的又回了屋里。
就连王氏也被她给吓住了。
若是前世,贺知春也就忍了,可是今生她却是知道,贺知秋到十二岁时便早夭了,她没有把握一定能够治好她,但是至少不能让她有限的几年时光里,天天受气。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本来就蛮,也不想装什么大家闺秀,还怕了她贺知乐不成。
贺知乐一跺脚,扑进王氏怀中指着贺知春哭道:“阿娘,你看她,你看她有多张狂,你看她是如何不顾长幼尊卑的。”
贺知春被她气乐了,“尊卑?一个爹娘生的,凭啥还分出个你尊我卑?阿娘,你不是说,在你心中,你待我与知秋,同知乐一样么?绝对不偏心的!”
王氏那句滚出去跪祠堂含在嘴中,怎么也说不出来,她若是说了,这不是当场自己打自己个的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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