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近卫们,原本的狗仗人势的凶悍脸一下子僵住了,实在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子,看起来颇为怪异,让过路的人,都忍不住的瞟了几眼,其中有一个细伢子瞧见了,吓得哇的大哭起来。
“公子,咱们该回去了,不然使君又要忧心了。”那近卫首领看了看天色,忍不住插嘴道。
崔九点了点头,“你们去巷子口等着,待某与阿俏再说几句话,便同你回去。”
贺知春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那近卫有些为难,但显然崔九是说一不二的人,他还是点了点头,领着身后的人,在巷子口四周都戒备着。
“阿俏,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么?某一到岳州,就听到毓敏念叨着你,说贺知仓宠女成痴,阿俏不用在家中绣花,可以爬树逛集市,她还说,阿俏甚至能游遍洞庭湖呢!并非是坐画舫,而是真正的游。”
贺知春心中的柔软一下子便被戳中了,贺余这样的父亲,的确是大庆少有。
崔毓敏则是崔使君的女儿,她见过几次,如今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毕竟崔使君年节之时,便要离开岳州了,算上去她与崔毓敏应该没有多少儿时情谊。
“我的父亲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只不过你说的这些,任何一个岳州的小娘子,都可以的。我们岳州,可不讲究那种女儿家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要不怎么被北地人称为南蛮子呢?
崔九摇了摇头,“某也很羡慕阿俏,但是某认为总有一日,当某站在规则之上,那某便能获得如同阿俏一样的自由自在。现在的某实在是太弱小了。某在长安城中,打了吴王得罪了杨妃,这次的山匪,便是他们弄出来的。”
贺知春心中咯噔一下,那她破坏了杨妃的阴谋,贺家会不会遭到报复?
崔九看出她心中所想,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放心吧,待某去了长安搅风搅雨,她自然也就没有心思管你了。这事儿我母亲若是知了,定是要勃然大怒的,她厉害得紧。”
杨妃算什么?真正让他忌惮的另有其人啊,杨妃她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庶妃与庶子,在大庆,压根儿什么都算不上,没有继承权的皇子,也不过是地上的一滩泥罢了。指不定陛下连他长什么样儿,都要回想许久,才能想得起来呢。
还不如崔九,混了个脸熟。
“希望日后再见到阿俏,你还是如此生气勃勃。”崔九说着,认真的看了看贺知春的脸。
贺知春陡然听到他说着这么多话,一时之间有些恍恍惚惚的,上辈子的崔九可没有走得这么早,而且几年之后,又来了岳州,这辈子已经改变了,他日后还会再来么?
她以为自己远离崔九的心愿实现了,会觉得开心异常,可是事实上,她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好似前世的许多事情,就这样硬生生的被割裂开来。
崔九与阿俏,已经连在一起十多年了呀!又怎么可能是一朝重生,便能忘却的呢?
“那你要保重。我听说魏王是个好人。”贺知春想着,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句,前世崔九与魏王便是密友,她还是顶着魏王妃妹妹的身份,嫁去清河崔氏的。
崔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来,“阿俏果然不会让人失望,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贺知春气鼓鼓的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崔九再见,最好是再也不见。
贺知春在街头晃荡了一圈儿,到底没有好意思回去牛婶那儿吃完那碗凉粉。
如今已经是正午时分了,恰是凉粉摊生意最好的时候,她若是去了,白占了牛婶一个座儿。
绣着栀子花的绣花鞋刚踏进小院,贺知春便不由自主的懊恼起来,她光是用鼻子一闻,都知道今日朝食用的是糯米粑粑,这东西热乎乎的时候甜美的很,若是凉了便会变得硬而油腻起来。
虽然她照旧爱吃,可到底差上了那么一分。
早知道不出去吃凉粉了,这样就不至于错过了朝食。
“哼,不知道又上哪里野去了,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贺知乐见她进来,忍不住一如既往的冷嘲热讽道。
可话才说了半句,就看到贺知春的手指了指那柄破斧头,最后的几个字又生吞了回去,一脸忿忿的样子,憋得通红。
贺知春全然不在意,倒是站在贺知乐跟前的妇人,行了个礼儿,“春娘归家了,数日不见,又长高了几分,下次做衫,得长上几分了。”
贺知春咧开嘴冲着她笑了笑,“闵娘子不光手艺好,这双眼比尺子都准呢。”
闵娘子是岳州最大的绣楼红线阁的师傅,常出入岳州大户之中。红线阁衣衫新鲜,紧跟长安风潮,价钱自然也比旁的要贵上三分。整个贺家只有贺知乐和贺美娘常做,像知春和知秋这样的,通常一季只做上一套,待赴宴时穿。
因为贺知秋是闵娘子的关门弟子,是以她待姐妹二人比旁的更亲近些。
“春娘这小嘴儿跟抹了蜜儿似的”,闵娘子是个机灵人,见贺知乐眼见着就要不高兴了,也不继续与贺知春闲话了,指了指屋子道:“秋娘跟屋里头画花样子呢,给你留了糯米粑粑。”
贺知春一听,脚步都轻快了三分,人尚未进屋,声便先响起,“我的好秋娘,到底是你疼阿姐。糯米粑粑,可馋死我了。”
贺知秋手中的笔都没有搁,回过头来白了贺知春一眼,“今早阿姐又被告黑状了。阿娘下定决心要惩治你呢,阿爹也说了,日后都不让你随意出门了,说是要让咱们同乐娘一道儿跟着师傅们学规矩。”
贺知春狠狠地咬了一口糯米粑粑,没有接话。
糯米粑粑也是岳州人常用的朝食,把糯米粉和着糖捏成团儿,滚上芝麻,或蒸或烤,都是美味。可是贺知春却是想着,这糯米粑粑得用油炸才是一绝!看来知味记又有一道新菜式了。
“肯定是贺知乐告的状,她适才还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么快就做夏衫了么?我瞧见闵娘子了,我那春衫都还没有来得及穿呢。”
贺知秋摇了摇头,“师傅说是做春宴时穿的罗裙,用的是上好的苏锦,阿娘这次要花大价钱,让乐娘一鸣惊人呢。”
贺知春眨巴了下眼睛,恍然大悟起来。
她昨儿个才应了要领着贺知乐去赴宴,今日她阿娘就赶着做衫啊,可惜崔九那厮今夜便要离开岳州了,而且乐娘莫非真存了老牛吃嫩草的心思?崔九今年可才是个十二岁的童男呢!这样想着,贺知春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跟着师傅学本事,是桩好事。咱们可得好好的学,我就爱看贺知乐气得跳脚,全无大家闺秀的样子。”
当年她没有怒怼贺知乐,但是贺余还是因为崔九出现,让她少出门,去跟着夫子学本事,那时候她无心向学,跟在贺余身旁软磨硬泡的,也没有改变他的决定。
贺余是当真不希望她攀高门的,而且对她身边出现的小郎,都视为潜在的仇敌。
如今的她,却深深地知道,甭管日后高嫁也好,低嫁也好,多一分本事傍身,日后行事,也能容易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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