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四哥说什么?”
赵维皱眉,语气加重:“我说,崖山突围死了多少人?”
“哦哦!”
马小乙不知赵维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只得回答道,“张太尉十万水军损失大半,残部只余四万多兵卒,殿前司江殿帅以下全部殉国。”
“......”
赵维一阵无言,马小乙所说的张太尉是张世杰,大宋军中的一号人物。而江殿帅,就是那个率舰冲阵的江镐。
“那百姓呢?”
“百姓?”赵维越问越奇怪,马小乙再次扼住。
“百姓倒还好些,除与四哥一同冲阵的民船,后队皆有张太尉护住,死伤近万吧?”
赵维听到这里,不由心中一阵绞痛。
“近万人...就这么没了?”
与张世杰的水军不同,这一万多百姓就死在赵维眼前,而且是与赵维一同冲阵而死,让这个看惯了和平的后来人怎能不心痛?
此时,赵维和马小乙都未发现,帐帘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中年男人,正皱着眉头,用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病榻上的赵维。
中年男人心中澎湃,“这......这是我儿子?”
此人便是时任琼州安抚使的赵与珞,也就是赵维的亲爹。
只是,自己儿子什么样儿,没人比赵与珞更清楚。
成王膝下四子,老大孟军、老二孟民、老三孟栋,皆是知理好义的好儿郎。无不因国难危悬而投身沙场,战至最后一刻亦不辱赵氏祖宗。
唯独四子孟梁,也就是赵维,自幼顽劣。
好吧,顽劣都是他这个当爹的夸他,简直就是恶贯满盈。
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还是个无胆鼠辈,气的赵与珞恨不得当初把他射墙上。
元兵没攻入临安之前,这混蛋已经是名声在外,成王对自家老四也早就不抱什么希望。
包括这次崖山突围,赵与珞做梦也想不通,混蛋儿子能干出这种事?
更过分的,还是在张世杰兵败,陆秀夫绝望要投海的前提下,赵维力挽狂澜。
好吧,不光赵与珞不信,杨太后要不是就在龙舟上亲眼所见,十数万百姓要不是有人离龙舟近隐约看见宁王击鼓了,也没人信。
而更让赵与珞震惊的是,赵维醒来,最先问的居然是死了多少人,还为百姓流泪?
就赵维那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德性,只要自己没事儿,亲爹死了都不见得这般难过。
这让成王不得不怀疑,这还是我那混蛋儿吗?
此时,赵与珞在帐门处站了好半天,见赵维闭目泪下为死难哀悼,终于不再沉默。
“咳咳!”轻咳两声,父子二人终于要面对面了。
结果,床上的赵维听见动静,猛一瞪眼,腾的从床上弹了起来。
这回是真弹了起来,而且不光是坐起来了。
赵维甚至一翻身就下了床,板板正正的站到床边,“爹爹爹爹......!”
“嗯。”赵与珞满意地点了点头,心说,没错,是我那混蛋儿,至少怕老子这一点错不了。
殊不知,赵维反应这么大,一来,是前主儿对亲爹发自骨子里的惧怕,本能的站起来;二来,他特么是心虚。占了人家儿子的身子,为了不露馅儿,以后就得管这个人叫爹,赵维能不虚吗?
“爹,爹!”
成王一身戎装,仪貌堂堂,颇有几分大将之风。
可是外人哪里知道,这位独守琼州数年之久的成王殿下,几年前还是个喜好文风的儒雅闲王,打儿子的经验可是比排兵布阵不知高明多少倍。
国难危悬,不知把多少人逼成了百战将军。
此时成王看着赵维,只用下巴指了指床榻,“躺回去!”
“哦!”赵维一缩脖子,乖乖躺回去。却是一阵呲牙咧嘴,心说,起来的时候怎么没这么疼呢?
好吧,那个时候是吓的。
赵与珞皱眉,此时的混蛋儿倒有几分正常,实在和众人描述那个赤膊擂鼓、纵横冲杀的身影合不到一块儿去。
待马小乙让出位置,又给赵与珞搬来椅子坐在床头,这才开口道:“军中医官说都是皮外伤,静养月余便无大碍。”
赵维瞪着帐顶,“多谢父王挂念。”
“说说吧!”
“说......说甚?”
“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
赵维眼珠子一转,偷瞥了一眼亲爹,见其满面狐疑,心说,坏了,哪有爹不认识儿子的?我这个西贝货不会露馅儿了吧?
细想之下,赵维当日勇猛确实有悖常态,惹人生疑,何况人家还是亲爹。
赵维心说,别是被看穿了吧?
赶紧苦思如何蒙混过去,扭捏半晌,“嗨~~!”掩饰一叹,骨碌坐起。
结果,“躺下!”
“哦。”刚酝酿的一点情绪又让赵与珞打没了。
“躺着说。”
“哦。”深吸口气,“我当时啥也没想啊,就想活命来着。”
做为混混,说谎绝对是强项。
“起初吧,找了个猪皮筏子,结果马小乙那厮死命抱着我,说什么也不让我跳。没办法,咱又不能等死,正好小侄子......”
“嗯?”说到这,赵与珞眉毛一立,“侄子也是你叫的?”
“错了错了。”赵维赶紧纠正,“是官家在那喊皇叔救命。我一着急,就把陆相公踹海里去了。”
“还有脸说!”赵与珞又是一瞪眼,“陆相乃大宋栋梁,怎可无礼?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万死莫赎!”
“那不是着急嘛!”赵维耍起无赖,“爹还不知孩儿的性子?发起狠来,什么事干不出来?”
“哼!”赵与珞冷哼,“你要真有那股子狠劲儿,倒是当爹的看轻你了。”
“是是是。”赵维咧嘴附和。
在亲爹眼里,他这个混蛋儿就没一点可取之处。
狡辩道:“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人急了?当时就是豁出去了,哪管得了那么多。”
赵与珞看着他,暗自点了点头,这么说倒是说得过去。
“于是你就夺了兵权,率众突围?”
“对啊!”赵维顺坡下驴。
“当时的场面,爹是没见着啊!那真是,锣鼓喧天,火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呀!我猪皮筏子也没了,陆相公也踹了,又不想死,那就只好拼了呗!”
“也万幸是你的儿子,从小耳濡目染,未得精髓也学来三分。当时咱就想啊,我爹要是在这儿,他得怎么做?然后......然后爹就都知道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绘声绘色说了一大套,先不说赵与珞什么心情,反正马小乙在一旁听的连连点头,捧哏到位。
结果赵与珞还真吃这套,噗嗤一声笑了,“臭小子,还真让你拼出一条生路?”
“那可不!”赵维见赵与珞信了,心中大松口气,“只能说咱家的家风如是。”
“嗯。”赵与珞听得连连点头,却突然神情一变,“那段讨贼檄文又是怎么回事?”
“讨.....”赵维怔住,“什么檄文?”
只闻赵与珞朗朗而出,“自盘古开天,三皇定国,五帝开疆,凡国遇大事,男必在祀与戎泯躯祭国,即燹骨成丘,溢血江河,亦不可辱国之土,丧国之疆.....”
洋洋洒洒全文复述,待背诵完毕,赵与珞似笑非笑地看着赵维,“吾儿发狠,文采也见长了?却是把为父都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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