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1-17　09:49:06

　　97
　　我困在了巴东，一片茫然。
　　香红香兰每天都给我打电话。有一次电话欠费停机了好几天，有一天突然通了，接着香红的电话打了过来，一定是她给我交了电话费。我终于忍不住接了，还没说话，电话那头的香红已经泣不成声。好一阵，香红才哽咽着说：“对不起，哥哥，我误会你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香红，我本可以不那样……”我真的不应该那样，即便当初的情形无法避免，我也可以把香兰安顿好以后不再和她来往，起码可以让香兰避免人流手术之苦，她才18岁。
　　“不，你做得没错，我们都很感谢你！你在哪？”
　　我告诉她我在巴东，然后把这边的事情大致讲了一下。
　　“你回来时到宜昌来吧，我们都很想你！”
　　“过一阵吧，我还没想好该不该再见你们……”
　　“为什么不见呢？一定要见！你忘了我要一辈子做你的妹妹吗？”
　　……
　　当天晚上，香红就到了巴东。

　　香红请了一个月的假。她那个卖药的公司其实也是卖假药的，治不了病也吃不死人的那种。只不过我是忽悠农民的庄稼，她是忽悠老年人，不一样的对象，一样的无耻，香红也不想干了。我知道，即使是一个很好很高尚的工作，她也不一定能坚持下去，毕竟她已做了几年的小姐，过惯了没日没夜、来钱容易的日子，适应正常的生活需要一个过程。
　　有了香红的陪伴，日子开心了许多。我隔三差五地去找一趟曾俊，然后没日没夜跟郭长健他们打麻将，斗地主。实在觉得无聊，我还和香红回了一趟她家。
　　香红的家在兴山与巴东交界的位置，延绵的大山，山高水远。香红的家在半山腰的白云深处，无论是从后山往下走或是从前山往上爬，都得步行两个多小时。
　　到家之后，我才知道我来错了，从没见女儿带过男人回家的香红的父母显然是把我当成了未来的女婿，表现出了始料未及的热情，让我不知所措，越描越黑，只好干脆不再解释，惶恐地接受着这一切。
　　正如香兰所说，这里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个生人，去一次镇上都得两天的功夫。不过偏僻自有偏僻的好处：生活宁静简单。除了地里的活儿，平时山民们就去山上采药、打猎，下雨就邀集附近的人打“双升”，在谁家打就在谁家吃饭睡觉。

　　我和香红经常去山里玩。有一次赶上下雨，我们的衣服都湿透了，只好找了个山洞，把衣服全都脱了，升起火来烤。我们赤裸裸地依偎在一起，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幸福，渴望就这样生活下去：没有利益的纷争，没有诱惑的煎熬，没有生活的压力，我们就像远古时代的一对公母猴子，坐在山洞吃着摘来的野果，两眼澄明无邪地看着太阳升起落下，脑子里什么都不想，身上什么都不穿，最多在腰间系一片树叶。

日期：2009-11-18　16:11:01

　　98
　　从香红家重返巴东后，仍然没有曾俊的消息，我却等来了集团的电话：陈继勇失踪了，赶快回来处理账务！
　　陈继勇真的跑了，在集团财务审核药厂亏空300多万、要陈继勇到场说明情况的时候。我回到药厂的时候，药厂已经关门大吉，一片荒凉，只剩下当地的几个农民在把守大门。在药厂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杨皮和久违了的几个跑销售的战友，他们个个表情凝重。

　　经集团财务处处长披露得知，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因陈继勇造成的经济问题，有的是陈继勇拿了钱没打收条的，有的是该报销没报销的，有的是提成或奖励没兑现的，杨皮的情况最严重，他的名下需要陈继勇核销的账目有4、50万之多。
　　我的账目并不复杂，就曾俊处的11万，其中已交给陈继勇6万，都有收条，剩下的，不多不少，又是5万，里面应该有陈继勇承诺的3万多提成，而且他还承诺过收不回来的帐由他负责——他所说的负责原来就是这样。
　　只认陈继勇的收据，剩下的各负其责。这是集团财务处长的意见，也就是新任老总金总的意见。整个集团在二黄手里亏空了好几千万，金总现在穷得叮当响，六亲不认，只认钱。不还清欠款谁也没班上，情节严重的、数额巨大的以经济案件论处，移交经侦部门。
　　也就是说，我们都没了工作，却有了一屁股的债。
　　树倒猢狲散，谁也顾不了谁，会一开完，我们就各奔东西。我的目的地当然还是巴东。杨皮没有走，他的问题最大，被要求限期还款或说清问题。临走时，我关切地看了他一眼，他魂不守舍地对我笑了笑，以前那开口闭口“又不会死”的豪气已荡然无存。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杨皮，这一别竟然就是永别，几个月后，杨皮用一根铁丝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巴东之行依然是徒劳无功，我身心疲惫。
　　上市无望，集团已在逐步把以前收购的亏损企业剥离；我们购买的职工内部股（其实是变相集资）成了一张废纸；原来S厂出去的人都在找关系回来，S厂已经人满为患；这时已经进行了房改，原来有房的人花不多的钱就把公房变成的私有，而我们则彻底失去了希望。我身负重债，回厂无门，夫妻反目，20世纪的最后一年，我的生活一片狼藉。
　　无论如何，1999年就快要结束了，我有一种倦鸟归巢的冲动。我想和家人一起分享世纪变更的时刻，也想好好地休息一阵，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