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至今为止，快三年了，衣云倒真的没有如她茱迪所期盼的那样匍匐到她脚前来过。茱迪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人，比如衣云，在说出言不由衷的极度恶心话之前会先把自己恶心死；她也没听说，子曾经曰过“巧言令色，鲜矣仁”，历史上的大奸臣大佞人都是最擅长阿谀谄媚和献儿子给被拍马对象煲鲜汤的。
　　这种半明半暗的折磨似乎难以持续了。茱迪清楚，衣云的资历在增长，无论她拉着稽小兵去说什么坏话，代维、艾尔弗雷德对衣云的喜爱从来没有改变过。而小丫头现在掌控着C-MART，华东区域报表上绝对的最大主角，用大家的评论来说，“前途不可限量”。
　　但对于部门里的其他人，就是前途需要担心了。据内线消息，瑞德的第二波KAC直营改制正在酝酿中，艾尔弗雷德他们正在筛选客户——也包括，筛选客户经理。

　　所以，尽管今天上午茱迪本身不打算来办公室，还是得进来。在等一个人，她的“最佳搭档”王水芬。
日期：2009-11-24　21:14:07

　　茱迪又掸一下烟灰，拿出一份打印纸上的《如何在办公室里浑水摸鱼》仔细看了起来。这是刚才她让支持部门的人弄来的。
　　茱迪听不到的是，房间外“咯吱吱”的刺耳声音中，销售运作部的华东区经理大齐正小声和下属一起痛骂她。
　　大齐站在针孔打印机前，用手撩起长长的销售清单。早上本来蛮好的，他们部门一面打单，他一面和手下的内勤女们讨论着网站上流传的“办公室浑水摸鱼法”。却被茱迪一耳朵听见了。
　　“小齐，”茱迪大姐吆喝道，“你说的那什么‘摸鱼’在哪里？”
　　大齐很不高兴，好歹当着一群人，他一威严的部门经理突然变成了听上去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小齐”：“在网上面。”
　　“打印出来给我看看。”
　　“你自己上网查找嘛。”
　　“哎呀，我不会上网。你现在打印一下不得了。快呀！”
　　大齐肚子里直呸，这会儿正忙着呢。但他并未表露不快，而是转头威严地问各个内勤女：“你们谁给茱迪姐打印一下？”
　　“哦，不行，我们的电脑都在打单子状态下呢，不能进IE上网。”众人纷纷推脱。
　　“呀，小齐，你怎么那么麻烦，就用你的电脑打好喽。你又不用打单的。”
　　大齐直骂“SHIT”——不过，得罪了茱迪这个老女人，有得要被她顽强地报复呢。他只好很不情愿地慢慢退出系统，重新登录MS OFFICE。
　　“待会到KAC来送给我呵。”茱迪吩咐道，扭着水蛇腰走了。
　　没多久，大齐便把他所晓得的全部重量级脏话都在内心里喊出来了，因为一替茱迪打印完“偷懒法”，他的电脑就彻底地偷懒了，也不清楚是否刚才上网中了病毒。总之，接下来，销售运作部的后续订单授权都处于一片瘫痪之中。

　　急呼IT（信息部）来修的时候，大齐就借着针孔打印机的噪音歌掩护，向众女发泄怒气：“这老太婆以为她是谁，华东区的慈禧太后啊？”
　　“就是，自以为是，只差没说‘待会到KAC来送给本宫’。”
　　“是‘哀家’吧？”
　　。。。。。
　　一个不足一米六零的圆滚滚小个子从他们身边擦过，大齐们赶紧闭起了嘴巴。
　　王水芬还是短发，套装已经套不上发福的身体，但升为人母也没能柔和掉她一贯凶狠的表情。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正从KAC房间出来的衣云，直扑茱迪的隔板。
　　“呀，莎拉你又漂亮了。”茱迪招呼她道，“人家月子坐一个月，你坐一个季度，养得好唻。”

　　“哼哼。”王水芬不知是领受还是难受，“胖成这样。”
　　“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很快。”
　　茱迪点头道：“是应该快。再不来，人多得满出来，位子都要没了。”
　　“听说张进也要回来？”
　　“嗯，互联网泡沫破灭，他后来又在别的公司待了一阵，还是觉得瑞德好，找到‘萝卜’。”
　　王水芬感叹道：“张进皮厚的，他当初低价给客户压那么多货，走的都是蔡老板的存货，也不知收了蔡胖子什么好处，气得代维和靳旻昏倒！他也晓得如果去找代维，那肯定是不让回瑞德来的，只好找更高层。哎，萝卜批准张进接哪个客户？”
　　“没定吧。我们大家都可能被洗牌。第二轮的！”
日期：2009-11-24　21:17:17

　　4. 3大经销商
　　罗伯在华东分公司的二楼逛来逛去。这里是他的全权领地，人人都向他这位瑞德（中国）销售部的最高长官殷勤地问好。“萝卜”漠然以应。
　　他往KAC部门的房间走。门开着，屋里的安宁告诉他，大客户经理们大抵都跑在外面。罗伯正准备一晃而过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小女孩静静地坐在靠门边的电脑旁打字。
　　“你是。。。。。。”
　　小女孩听到他的声音，婷婷地站起来，礼貌地向他一笑。
　　罗伯抬头，愣了几十秒钟。
　　她的样子——她乌黑顺滑的披肩长发、她若水的眼睛、矜持的笑容，太象他年少时暗恋的那位电影女明星的倩影了。他回忆起当年，满台北地追着捧场这万人迷的每一部作品，追了又追，看了又看，“读你千遍都不厌倦”。
　　罗伯见衣云一直站着，才想起她原来是在等待他发问下去，他不得不回过神来，觉察自己的声音都沙哑了：“你是新来的？”
　　“是。”
　　“你在做什么？”

　　“在做华东区KAC部门下个月的‘促销SKU汇总表’。”
　　“噢。来瑞德了多久了？”
　　“七月来的。”
　　“大学生？”
　　“是的。”
　　“。。。。。。”
　　罗伯东扯西拉地问完了他在头脑短路之后一时间所能想起的所有问题，终于意识到作为 “位高权重的白总”，他该走了。他不能老站在衣云身边不挪窝，又没什么实质性的事情要交代——那没话找话的架势也太明显不过了吧。他向衣云道一声“先忙”，踟蹰着退出KAC的房间。
　　罗伯在销售部里顺时针又转了一圈。这次再路过代维的办公室时，他稍稍停留。代维不在，但罗伯的目的并不是华东分公司总经理。他只是想从空房间的玻璃墙映照中打量一下自己的身影。
　　那是他吗？曾经在西门汀开着摩托车飞驰的追风少年，而今只余拖沓的啤酒肚。他还有。。。。。还有激情吗？罗伯苦笑着自言自语。二十多年，刀光里来，剑影里去，职场便是沙场。他也曾是性情中人，如今，情没了，就剩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