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用洁白的手帕捂住鼻孔,眉头深皱。似乎受不了干护等四人身上的气味。
随从向干护四人告知:“蜀王护国法师s,将安排你们各蛮部修建龙台的分工。”
赵长昇用手摆了摆,“让沙亭部的头领过来,其他三个离远一点。他们身上的味道实在是难闻。”
干护看了看自己的破烂的蓑衣,行军路上,一路泥泞,怎么可能如面前这位年轻的大人一样清洁。
“你是沙亭干家后代?”赵长昇的声音细不可闻。
干护还在看着安凉一张脸因为被羞辱,变得通红。
随从用脚触碰一下干护,干护这才知道赵长昇在问话。
“泰武帝北护军干亮后代干护。见过法师。”
“今后你与南蛮部牛寺,从灌郡运送木材到龙台下。”赵长昇把头转向随从,“揭族和抵族两部,在龙台下等候差遣。”
干护过了两天之后,才明白法师赵长昇的安排,对沙亭多有偏袒。因为龙台下等候差遣的意思是,修建龙台的民伕,每天都会累死,或者重伤几十人。急需要补充。
当干护明白这点的时候,才明白,在法师赵长昇的眼中,沙亭和南蛮虽然身份低劣,至少还是景朝的百姓。而揭族和抵族两部,在他眼里,与牛马牲畜无异。
一个月后,羯族和抵族两部的民伕累死过半。
这个时候,干护才知道,沙亭和南蛮部的民伕每日都干粮补充。但是揭族和抵族两部的民伕,三天才分发一次干粮。
到了夜间,饥饿疲乏的揭族和抵族两部民伕,就在营帐里歌唱,他们用的本族的语言,干护听不懂。
但是歌声中表达的悲苦,干护听得明明白白。
干护叫来干奢,想了想,又叫上了蒯茧和徐无鬼。
五个人坐在营帐之中。
干护对干奢说:“你是沙亭百姓的下一任亭长,今天的这个决定,我交给你决断。”
蒯茧和徐无鬼同时看向干护。
蒯茧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叫我们两人过来?”
“你们二位都是机缘巧合跟着我们沙亭,而且见识在我们叔侄之上。”干护低沉这声音说。
干奢问:“有什么事情,伯父尽管说就是。”
干护点头,“这个月我看见了,揭族和抵族两部,每天都十数人死于高台之上。一部分是从高台上跌落下来,一部分死在夜间。”
“都是饿死的。”徐无鬼说,“老弱妇孺饿死在营帐里,壮年在高台上饿晕了,就摔下来,他们干的活很重。”
蒯茧说:“大景律法,揭族,抵族,羌民等最低等部落,服徭役,官府不供给粮食。所以这两部的民伕,只能自备粮食。”
“他们也迁徙了很久,”徐无鬼说,“粮食肯定早就被沿路的官府抢劫干净。”
“这么说三天给他们一次粮食,还是蜀王的恩赐了?”干奢讥讽蒯茧。
“他们根本就不是百姓人丁,”蒯茧解释,“只是会说话的牲畜而已。”
干护等徐无鬼和蒯茧说完,才继续说:“我打算将我们分配的干粮,分出三成给这两族部民伕。”
蒯茧听了睁大双眼:“你要将干粮接济揭抵两族部?”
干护:“正是。”
蒯茧说:“蒙你信任,我在沙亭分配干粮,可是你知道,沙亭百姓,除了两位殿下,人人也在挨饿吗,灌郡郡守给我们每天的干粮,也只有成人一顿的粮食。”
干护看着干奢和徐无鬼,的确是面有饥色。但仍旧把眼睛看向干奢,“这事你来做主。”
干奢问蒯茧:“我们分配粮食给这两个族部,蜀王的部下,会不会治罪,或者断绝我们的干粮?”
蒯茧迟疑很久,“不会。大景揭族抵二族大多都是家奴,如果有这个律法,主家也无法豢养这些奴才。”
干奢问徐无鬼:“你觉得呢?”
徐无鬼说:“我师父可以三年不吃东西,我师兄可以一年,在下山之后,我才第一次知道常人不吃食物,挺不过七日。”
“蒯大人是反对了。”干奢问蒯茧。
“把我们的粮食分给劣族,”蒯茧问,“这个还需要问我答不答应?”
干奢看向徐无鬼,“你呢?”
“其实就是给了,他们每天还是会饿死很多人。”徐无鬼慢慢的说。
蒯茧吐口气,“这话才是正经。”
“不过随着他们人数减少,”徐无鬼说,“我们分配他的粮食也会渐渐减少。到最后,我们的粮食,还是会维持现状。”
蒯茧说:“你算账这么精明,可是既然无法挽留他们死去,分给他们粮食目的何在?这些劣族,天下众多,今天死了,明天又会有几千名被驱赶过来,源源不绝。”
“天下人终归都是要死的,无非是多几十年,少几十年。”徐无鬼说,“为何不在婴儿的时候,就抛弃在旷野。人人皆为父母,人人皆为儿女,父母养育儿女,不就是为了让代代人丁多活几天吗?”
蒯茧被徐无鬼的话辩驳,一时间无法回答。
“我去问问南蛮部的牛寺,”干奢说,“看他愿不愿意分拨三成的粮食,这样可以多挽救一些人。”
干护点头,“那就这样定了。”然后又说,“不能减少两位殿下的口粮。”
蒯茧不断地摇头,“你们都疯了。”
第二天,牛寺给了干奢回复,南蛮部只能分拨一成的粮食。
一成的粮食,也可以延缓几十人的性命,干护亲自到牛寺的营帐中告谢。
如蒯茧所说,蜀王的部下,并没有因为沙亭分拨粮食给揭抵二族部粮食而问罪。粮食的分配也没有减少。
只是沙亭也开始有老弱者零星饿死。但是没有亭民质疑干奢的决定。
揭族和抵族两部的首领,安凉和妫骆在沙亭分拨粮食给两部当夜就来到了干护的营帐里,两个首领同时跪拜在干护和干奢的面前,长久不起。
干奢将二人扶起来。
安凉站立起来,干硬的对干奢说:“我们抵族部将永远感念沙亭。”然后走出帐外,步伐飘虚。
妫骆没有走,而是颤巍巍的从手里拿出一柄牛角短刀,交给干奢,“我知道我一定要死在青城山,我们揭部也无法报答沙亭,干脆再多恳请大人一个请求。”
干奢说:“你说吧。”
妫骆说:“我有一个儿子,在洛阳为奴,如果大人能在高台建成之后,生还青城山,或能去洛阳,请将这柄牛角短刀交给我儿子。”
干奢问:“你儿子叫什么?”
“叫妫辕。”妫骆说,“是洛阳城内最高的人,很好查找。”
干奢说:“我答应了。”
第二日,妫骆从高台失足摔下而亡。一同死去的有三十名五十岁以上的揭族老者。
徐无鬼告诉干奢,“他们是在用老者的性命,保全年轻人。”
“如果这种事情放在我们沙亭。”干奢说,“也会这么做。”
“自从我下山,”徐无鬼沮丧的说,“就是看到这些无尽的苦难。天下难道一直都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我从小生活在沙亭,虽然大家也吃不饱,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就会相互扶持。”干奢问,“可能蒯茧是知道的。”
“他不知道。”徐无鬼说,“他那里会去看这些人一眼。”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