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古时期,士与官,还是互不相干的。士们虽然也参与、介入、过问社会公共事务,但并不只有做官这唯一途径。那时的士,是贵族,介入政治的途径也多,做不做官无所谓。后来,官的情况发生了变化,实行世袭制时,做官和读书没有太大的关系,至少学习成绩与官位大小不成比例。
王小波说:知识分子的最大罪恶就是建造关押自己的思想监狱。
在权力争斗夹缝中的中国文人很艰难。后世有一位最高掌权者说,知识分子如同毛,必须有所依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一个文人如果不甘于平庸,想要有所作为,就不得不依附权力(即所谓的“皮”),那么,究竟是依附于虎皮之上,还是依附于豹皮之上呢?在权力斗争中,是非与成败,并不总是成正比的,如果你所依附的那张皮,在虎豹相争中成为胜利者,那这块皮毛也就光鲜,如果失败了,你这块毛则要与皮同腐。在残酷的权力斗争在,文人是无独立性可言的。
中国的文人在政治上多是缺钙的,这主要是指处于权力结构下层中的那些人。他们的缺钙,主要表现在对上层权力的屈服、迎合、献媚。但是,也有象南唐后主李煜和宋朝皇帝赵佶这种处于权力顶峰的人,也会软弱无能。看来缺钙不在结构的上下,而在于权力的强弱,在结构上处于上层的人,在强弱方面也可能处于劣势。所以,在中国历史上,便有了面对强邻和权臣而不得不当儿皇帝的人。
文人要有变化莫测的想象力,起伏不定的情绪,爱憎分明的感情,敏感纤细的神经;而政治家则应该脚踏实地、沉着冷静,喜怒不行于色,爱憎不显于言,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尸骨积于野而无动于衷。
充满理想的知识分子,有热情、有干劲、有专业知识、有开拓能力,偏偏就缺少政治斗争经验。在中国这样政治高于一切的国家,他们要想取得成功,就必须完全放弃自己的理想色彩,把自己首先变成一个没有立场的市侩,或者一个厚颜无耻 的政客。否则,做不成上司赏识的玩物,就只能被放进陈列柜里。
研究学术与从政为官二者不能兼得。治学与为官是两股道上跑的车,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处理方法各异。治学要冷、从政要热,忽冷忽热,难以适应。从政为官者,其职能是夺取政权后千方百计地巩固政权,维护本阶级的利益。政界习惯于紧跟照办,政治运动一个接着一个,运动一来各级领导必须表态,弱化全身心地投入运动,不得有半点犹豫。这是对各级官员的起码要求,必须做到的第一步。
历代的统治者(掌权者、治国者、政治家或者政客)是打心里看不起文化人的。春秋战国时期,知识分子(士)信奉的是“良禽择木而栖,士为知己者死”,他们的最高理想是“为王者师”。毛泽东说:中国的知识分子一向处于从属地位,是附皮之毛。知识分子必须依附于掌权者才能建功立业,这就决定了他们发言的方式,总是站在统治者的角度说话。
在当代,政治是众人之事;有助于社会沟通,有益于世道人心的话语,不一定要说给掌权者听,更不一定要站在治国者的立场说话。一个普通公民的言论,应该负法律责任,也许应该负道义责任,但不一定要负行政责任。
中国传统上是一个集权的社会,统治者当然希望老百姓象羊一样温顺,不希望老百姓象狼一样,在这样的宣传教化加武力淘汰下,中国的民族性里面确实有不少羊性。
现在很多事情,多半是长官意志,有时候必须用民意去做幌子,往往民意的幌子恰恰又是强奸民意。学问就在这里面。
历史是人民创造的,却不是人民写成的。所以,我们看到的历史,有时并不是历史本身。
真正掌握社会发展规律的人是读书人,但是很多读书人却往往难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自古以来,中国的知识分子没有搞清楚一个问题:有学问算个什么?官大莫过于皇帝,而当皇帝也一直被那些吃政治饭的人看成是事业的顶峰。但是,你看一看那些当皇帝的有多少是有学问的?孔子、司马迁、李白、杜甫、曹雪芹这些人学问齐天,可是他们不是生活上穷困潦倒,就是政治上厄运重重;“文革”中的牛鬼蛇神,那一个不是有学问的人。
知识分子有三个境界:一是学识、二是见识、三是胆识。为什么20世纪上半叶产生了那么多大师,而近五十年来的和平环境却很难造就出新的学术巨人?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根本原因在于学者们有一个比较自由的政治学术环境。学术必须远离政治,不盲从于政治,不盲从于时代,不盲从于权威,不盲从于习惯。20世纪的中国史学与政治有太多的牵连,从吴晗到梁效,史学一旦沦为政治的附庸,就无异于宣告了它的死亡。这就要求社会给我们提供一个相对自由和宽容的环境,允许不同流派的存在。
文人的骨气,说到底是一个胆与识的问题,是舍身为国和顾虑为己的问题,又跟政治开明与否息息相关。文人失去骨气是文人的悲哀,有骨气的文人为社会所不容则是社会的悲哀。只有政府官员时刻受到社会的监督,政府官员不能用权力来决定文人的命运,文人自会抛弃卑下的一面,去追求崇高的一面,文人就不必依靠他人而靠自己努力来自立于社会。反过来,还可以用他们的知识来监督政府和官员,为社会的进步做出贡献。
治学与为官各有各的一套路数,它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相去甚远。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处理方法各异,治学要冷、从政要热。所以,研究学术与从政为官二者不可兼得。如果非要兼得,郭沫若和吴晗的悲剧就是榜样。
知识分子应当在社会生活中扮演什么角色?萨依德认为:“知识分子扮演的应该是质问,而不是顾问的角色。”质问与顾问,一字之差反映了知识分子两种不同的角色定位;由于这种定位的差别,导致知识分子社会作用的差异,以及他们思想、人格的落差。
质问,即知识分子始终以独立的人格、思想捍卫正义和公平,成为社会的良心。他们不依附于任何社会利益集团,不附和任何现成的教条。他们对社会中存在的一切,总以不妥协的批判精神和怀疑态度去探求问题,发出呼唤,进而矫正社会弊端,促使社会进步。他们不计较个人得失,追求的是正义和公平、真相和真理。
顾问常常会导致知识分子弱化或者失去独立人格和思想,他们要兼顾某些社会集团或利益,依附性较大,常常充当某一利益集团的代言人。这种社会角色可能使之渐渐失去应有的批判、怀疑精神,与社会公正、公平,与真相、真理产生距离和隔膜。
自古以来,当权者往往喜欢知识分子做顾问,为己所用。顾问者,看权势的脸色行事;而质问者却对社会持批判态度,常常惹得当权者不舒服。一个社会如果没有质问的知识分子,它将陷于呆板、僵化和停滞。
学者与官员是两种不同的职业、不同的角色和不同的社会分工,因此有不同的思维方式、表达方式和工作行为方式。
官员着重讲政治利害,学者着重讲学术是非。
官员着重求同,学者着重求异。
党和国家的根本组织原则是民主集中制,强调的是按多数人的意见行事,尤其是行政机关实行首长负责制,更强调个人要服从领导。另外,包括中国在内的各国的公务员法律都规定了公务员不得公开批评政府的决定,必须执行上级领导的命令。而学者则与此不同,学者和艺术家着重追求标新立异,多变、差异、选择、独立是这一职业群体的鲜明特点。在学术研究和艺术创造方面不能实行民主集中制,只能实行体现个性的相对自由原则。
官员着重讲实际,学者着重讲理想。
官员是受人民之托当家理财的人,处理具体事务是无法摆脱的,因此官员不能不着重于务实的思维方式,遇事不能敷衍、搪塞,要有可以操作并行之有效的具体方案。官员务实的思维方式与对官员的绩效考核方式密切相关,量化指标和物化指标是绩效考核的主要内容,它们大多数是实实在在的。而学者与此不同,学者不参与具体的社会事务的管理,掌握较多的人间间接经验和书本知识是他们的职业特长,追求完美和批评现实是他们的职业特点。他们可以开出一系列医治社会问题的药方,但不必直接承担药方实效的责任;他们可以描绘理想方案,但不必一定给出具体的操作方案。
“院士”是中国科技界的最高荣誉。当选“院士”意味着功成名就,是某一领域的权威,意味着巨大的利益。首先是副部级待遇,不用象在官场仕途上一步一步往上爬;其次是钱,除了国家给的每年10万元科研经费外,还有地方政府或者单位提供的优厚待遇。但是,我国的院士制度存在很多问题。一是“官本位”使科学研究行政化。“官本位”本来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糟粕,而院士制度偏偏规定院士享受副部级待遇;二是“造权威”不符合科学研究规律。科学的发展就是一个不断突破和打破权威的过程,而评院士则是在“造权威”。尽管院士的当选不是政府决定的,但科学院的“官方”性质,使院士不可避免地带有“钦定”色彩;三是“终身制”非常不利于科技创新;四是我国的院士制度是残缺的。理科(中国科学院)和工科(中国工程院)都设有院士,但是文科(中国社会科学院)却没有设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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