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10 14:57:00
　　五十、爷爷去世了
　　冷战持续到第五天，这五天度日如年，文嘉每天早晨一个人出门上班，没有温柔的告别吻，晚上一个人下班，不再在阳台上留一盏温暖守候的灯光，原来沉默的生活是如此可怕，两个人的沉默，比一个人的孤独更让人感觉窒息。
　　正当文嘉几乎控制不住要打电话给东阳时，这天上班的时候她接到了他的电话，顾不得矜持，文嘉赶紧接起来，东阳在电话里气喘吁吁的，听着他周围也很嘈杂。

　　“我现在在火车站，马上就回家去，我爷爷快不行了我得赶紧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文嘉大吃一惊，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怎么这么突然，结婚那阵他不是还挺精神的吗？”
　　“老人家嘛……我先不跟你说了啊我要上车了，回头再跟你讲。”
　　东阳说着就挂了电话，文嘉一时坐立不安，东阳爷爷七十多岁，几年前就中风卧床了，但是据东阳爸妈说精神状态一直都还不错，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她也担心东阳，这个时候不知道买没买到票，有没有座位，二十来个小时的车程呢。

　　过了一会儿东阳又打来电话，文嘉立刻接起来，东阳说他已经上车了，没有买票，直接上车补票，也没有座位。文嘉急得直跺脚：“你个傻子，赶时间为什么不乘飞机啊，这一路站到家哪里吃得消？”
　　东阳嗫嚅道：“我给急糊涂了，一接到我爸电话就请了假往火车站赶……再说我们家那里没有机场，要乘到沈阳再转火车，我什么时候赶去机场，买到票再回去，这么折腾一下时间估计差不多。”
　　“那车上人多不？既然上车了就不要着急了，可能的话跟人家挤一挤，钱带足了吗？手机电还有多少？”文嘉絮絮叨叨的叮嘱，东阳只恩恩的应着，末了叹一声：“希望能赶得上。”
　　“不要太担心，吉人自有天相，爷爷说不定看到孙子回来了，一高兴身体就变好了呢。”文嘉安慰他。
　　“我没事，你安心工作吧。”东阳说。文嘉又叮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这一夜文嘉睡得不踏实，跟东阳不停地短信联系，到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候看镜子里自己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上班之前文嘉打了个电话给东阳，那时候他已经快下车了，文嘉吩咐：“到家之后见着爷爷了给我个电话，你别太着急啊。”

　　电话的那头沉默了半响，然后是东阳带着鼻音的声音：“不用着急了，刚我爸的电话来……爷爷，已经不在了。”
　　一时间，文嘉竟找不到话来安慰他，到底还是没有赶上。
　　“养孙子做什么呢？不能在身边尽孝也就罢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东阳伤心的说。
　　因为离得太远了，如果东阳不留在上海，如果在东北，何至于这样。文嘉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她很难不自责，东阳留在上海，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她，似乎正是他的存在，让他们一家骨肉分离，让东阳那个回家的心愿就永远成了心愿。
　　当晚，东阳给爷爷守夜守通宵，他想尽尽心，文嘉在上海，电话里，陪着他。
　　东阳突然变得很健谈，跟文嘉讲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爸爸妈妈上班，他是爷爷带大的，爷爷对这个唯一的孙子疼到了骨子里，可以说千依百顺到了溺爱的程度。当东阳还是小婴儿的时候，有一次爷爷抱他在身上玩，小东阳撒尿了，爷爷就挺着让他尿，不躲不闪，说是怕吓到他，硬是让一泡热尿把衣服浇湿了；东阳第一天去幼儿园，怕生，使劲哭，他在教室里哭，爷爷就在窗户外面掉眼泪；东阳外出上大学的第一年，爷爷就中风了，等东阳假期回去的时候，爷爷的脑子已经有点糊涂了，但是看到东阳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爷爷一定是因为想我才落下病来的，我妈说我离家那阵，爷爷总想打电话给我，又不敢打，说是怕影响我学习，每天都会按时看天气预报，看我那边是什么天气，离放假还有两个月，就开始成天看着日历掐时间，盼我回来……”
　　文嘉静静地听着，她知道现在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现在是爷爷，将来，等我爸妈老了，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做儿子的连端茶递水都做不到，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文嘉无言以对，到后来，东阳也沉默了。
　　东阳回来那天，文嘉特意请假去火车站接他，上海火车站任何时候都是人来人往，文嘉看着出站口汹涌而出的人流，转眼间，来上海已经快两年了，两年的时间，很多人和事都已经变化了，好在东阳还一直在身边。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东阳出来，打电话也一直出于关机中，文嘉突然有些恐慌，她担心东阳会不会就此不回来了。正想着，东阳的身影出现在出站口，他还穿着回去那天的衣服，他憔悴得吓人，脸色青白，嘴唇干裂爆皮，渗出血丝来，才几天的工夫，整个人看起来消瘦许多。

　　文嘉迎上前去，接过他的包，东阳疲惫的看看她，挤出一丝笑容来，眼底的哀伤却满得几乎要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