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脚踩比自己成就高的人，会有别样的快感？我想不通。
　　刘东盯着我，说陈总你这一身衣服五百块都没有，家里很困难吗，需不需要我接济你？

　　我如实点头，说我确实很困难，你要是钱多，可以分我一点。
　　刘东哈哈大笑，就从钱包里摸出一沓现金，大概有两三千，他把钱抖了抖，朝我递过来，我下意识伸手去接，刘东手一松，几十张百元大钞立即像花一样散落满地都是。
　　“不好意思啊，我没拿稳。”刘东笑嘻嘻的对我说：“陈总，快点捡起来吧，只要你捡起来，这些钱就都是你的。”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弯下腰去捡，刘东故意要整我，每当我想要拿起一张钱的时候，他就会提前用脚踩住，然后用一种俯视的姿态望着我，皮笑肉不笑说：“捡啊陈总，怎么不捡啦？老子跟了你三年，你一分工资都没给我涨，知道我现在月入多少吗？三万八啊，比在你那破公司的时候，多了整整四倍。”

　　我默不作声，仍旧去一张一张的捡钱，很快四周就围了一群人，看样子全是这家公司的高管，手里拿着文件夹，在旁边好奇的看戏，有几个人似乎跟刘东关系好，就在旁边起哄，虽然没说很难听的话，但是那种鄙夷的神态，却比刀子还要伤人。
　　过了一会，那个叫兰的女人陪着一个外国男人进来了，应该是她的客户，见我在地上捡钱，就问发生了什么事？刘东打了个哈哈，解释说没事，这是我一个喜欢搞抄袭的朋友，现在生活挺困难的，我施舍点钱给他花。
　　那个兰也没说什么，用英文跟外国客户谈了几句，就对刘东说：“别闹了，赶紧把所有人的样板图拿上来。”
　　刘东应了一声，就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件夹，指着上面的一张素描图对我说：“陈总，看到没有，这是我自己画的设计图，花了我近半个月的时间，外观和款式都很不错吧？今天这单大生意，一定是我拿下的，不信你就走着瞧，这可都多亏了你以前悉心教导啊。”
　　刘东说完就走了，把其他高管召集到旁边，然后让所有人把自己的样板图放在桌子上，交给那个外国客户一一过目。
　　我捡完地上的钱，又累出了一身汗，干脆又在旁边坐下吹空调，看见那个外国客户在仔细看刘东他们的样板，好像十分不满意，看一张就摇一次头，显得十分失望的样子。
　　我有点想笑，刘东刚才给我看的样板图，平平无奇，丝毫亮点都没有，而且还是我当年玩剩下的东西，早就该淘汰了，如果连刘东这种货色都能算精英的话，那这家公司的整体水平也太低了。
　　我有点手痒，见没人理我，索性就拿出随身携带的笔，在地上捡了块纸皮，按照刚才那批货的质量，开始进行素描，从尺寸到大小，从衣领到袖口，从细节到样式，画了一张秋季外套的设计图。

　　画好之后，那边的讨论也应声结束，不出所料，不光是刘东，在场所有高管的样板全都被否决了，外国客户站在旁边捶足顿胸，一个劲的喊着“NO”，那个兰则面若寒霜，抿着嘴唇，冷冷望着一群员工，眼里满满都是失望。
　　刘东拿着自己的设计图站在旁边，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仿佛吃了屎似的。
　　我过了手瘾，随手把画好的图扔在地上，一脚踹出老远。
　　这一年多以来，我没少帮人画图，每次对方一听到我的名字，就会露出十分厌恶的表情，然后把图退回来，根本不敢用，说是怕我又抄袭别人的创意。
　　服装设计的圈子很小，想要封杀一个人是很简单的，联手抵制就行了，只要我一天不洗脱抄袭的污点，就一辈子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这就是我的悲哀。
　　不过还好，加上刘东的三千多块钱，今天算是小赚一笔了，被千夫所指、被告上法院、被妻子戴绿帽子，我不还是活得好好的？这区区的羞辱又算得了什么。
　　我转身就走，坚决而果断，准备继续回去拉我的货。
　　然而不等我走出几步，身后突然吵了起来，我回头一看，发现那个外国人手里拿着我那张纸皮，在手舞足蹈，嘴里不断喊着“偶买噶”，一副狂喜的表情，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接着有个人伸手指了指我，貌似说了句这个图是他画的。
　　整个办公室沉寂了几秒钟，然后瞬间就沸腾了。
　　那个兰拿着我的图走上来，狐疑地打量着我，说这是你画的？我点了点头，说我以前也是服装设计师，看见你们在讨论，职业病犯了有点手痒，就随手画了一张。

　　兰就一副震惊的样子，开始用英文跟她的外国客户交谈，我在旁边听了个半懂，外国客户在一个劲的说着“yes”，大意是我就要这个图，就要它！这个图很完美，完全符合我心里的想法。
　　周围那些部门高管都围上来了，刘东也是，只不过这小子脸色十分难看，青白交加的，我看得出来，很多人对我都有点敌视，估计是没料到我一个送货的司机，画的图居然比他们这些业界精英还要好，一时间接受不了。
　　兰跟她的外国客户聊了一会，就转头对我说：“大叔，我看你平时拉货挺辛苦的，要不要来我公司当设计师？工资给你开一万五，总比出去风吹日晒要好。”
　　我笑了，真的，这个女人不仅漂亮，心思还很玲珑，如果按照行情价来衡量，我这张设计图起码能卖个五万块钱以上，但如果选择入职，设计图就属于公司的财物了，不光一分钱没有，还得辛苦给人打工，拿那点本就属于自己的工资。
　　聪明是好事，但过于聪明，就有点傻比了，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的。老子又不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这些花花肠子对我来说很幼稚，之前还对这个兰有点好感，毕竟人家请我进来吹空调，但现在嘛，也不是说讨厌，就是有点不爽，形象算是一落千丈了。
　　见我没吭声，兰以为我在考虑，就催促说：“你要是觉得工资太低，公司可以帮你代缴五险一金，每个月还有两千块食宿费补贴，这个待遇一般新人可绝对享受不了。”
　　刘东这小子还挺贱的，他完全不等我说话，就大声对兰说：“霍总，你可千万别上了这人的当，他的创意都是抄来的，这王八蛋是个惯犯！”
　　“抄的？”兰吃了一惊，皱眉看着我，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
　　“不信你让他自己来说！”刘东咬牙切齿，一把揪住我衣领，用质问的语气说：“来，你自己解释，设计图是不是抄来的？你忘记你以前的公司是怎么被你搞破产的了？”

　　我有些佩服刘东，这家伙是个真小人，他是铁了心想让我在这行混不下去了。
　　我看了看四周，所有人都在望着我，等待我的解释，他们估计都以为我会否认吧？但我却点了点头，承认道：“没错，这不是我自己的创意，设计图是我抄来的。”
　　整个办公室再次沸腾了，跟之前的震惊不一样，这一次是各种幸灾乐祸，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变了，变得鄙夷、厌恶、不屑，有个女高管还朝我呸了一声，站她旁边的同事就阴阳怪气说：“这年代真是变了，随便来个拉货司机都是设计师，让我们这些从业四五年的老员工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