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多么的伟大和忠诚,可这又是多么的无耻和虚伪!
在被押到开封之后,赵匡胤开始翻他的老账,责怪他劝阻李煜投降之罪,责怪他写信叫援兵来增援金陵之罪,张洎这个时候的表现决定了他往后的余生。他叩首回道:我承认这些事都是我做的,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忠于我的主人,就算是条狗也是要对主人之外的人吼上几声,更何况我还是个人。不瞒你说,类似于你说的这些事我还做了很多。今天我如果难免一死,那我也算是尽了臣子的本分。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张洎表现得从容不迫且不卑不亢,显得自己是一个十足的爷们儿和君子。可是,我真的怀疑这人这个时候是在豪赌,赵匡胤根本没说要杀他,而他主动地提到了死亡且表现得慷慨大义。任何一个英明神武的帝王面对这种人恐怕第一时间都不会是立马杀掉而是劝降或招抚,而张洎真的就赌对了。赵匡胤觉得他这番发言很有忠勇之气,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于是就叫他以后专心事宋,张洎暗自一口大气喘出,面对着跪倒再拜,就此华丽地完成了转型。
请原谅我的阴暗心理再次发作。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如果赵匡胤当时叫人把他拖出去砍了,他会不会当场瘫软在地或是尿裤子?
张洎不但被赵匡胤赏识,就连赵光义后来也对其赞不绝口,赵光义的每一个决定和旨意经过他的润色都能跟古籍典故联系在一起,这让赵光义非常高兴,他直言张洎这人简直就是江南第一才子。此人后来在大宋官场一路扶摇直上,先后被拜为谏议大夫、判大理寺、史馆修撰、中书舍人、翰林院学士,参知政事,巅峰时期与后来的大宋名相寇准一个级别。然而,此人对待其主人可谓是尽心尽力百般迎好,但在个人的德行上却为人所不齿。
前面说过他违背与人相约自杀殉国的誓言,而后来在李煜落魄之时他自以为对李煜有恩居然厚着脸皮去讨赏,李煜甩了一个白金脸盆给他,可他却满腹怨言认为李煜不知感恩且赏赐他这个脸盆时显得很是无礼。之前在南唐时,他的好友——时任南唐内史舍人的潘佑上书直言国政混乱、乱臣当道,张洎记恨在心并怂恿李煜杀掉了潘佑,毫不顾及之前的情谊。在太宗朝,他与同为翰林学士的苏易交恶,苏易后来升任参知政事,张洎于是上书对苏易一顿猛批狂贬,最后苏易被罢免,他自己就此成为了参知政事,即使是后来在与寇准搭档的时候,他表面对这位比自己年少的上司恭敬礼顺,但暗地里却是小动作鬼心思不断,而寇准却对此毫不知情。
总之,个人观点:这是一个自诩为君子且想做一个君子并且以君子之道要求自己和别人,但实际上做出来的事却让他成为了一个对周遭之人卑鄙阴险、对上级阿谀奉承善于伪装的伪君子。
我还不想说他是小人,因为小人没有他这么多道貌岸然,小人比他纯洁得多。我之所以要在这个人的身上说这么多,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张洎这样的人在我们身边的很多人身上都能找到影子,甚至包括我们自己。他的身上兼具了好多种人的心理和性格特质,但我们当中很难有人像他这样成了一个“集诸多的正反黑白于一身的大成者”。从这方面来说,这人是一个“成功者”。
每当想起这个人我会想到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巴黎圣母院》里的副主教克洛德,倒不是说这两个人很相似,而是说克洛德其实比起张洎更接近于真实的世界和人生。这是一种讽刺,一个小说中的人物反而比真实存在的人更接近于现实,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会说张洎是一个“成功者”的原因。
一个人的心中有神灵,有一套崇高的为人处世的行为准则和道德规范,但在现实的人间烟火以及个人七情六欲的相互碰撞中,心中的神灵以及那一套准则和规范全都在摇摇欲坠,于是他开始犯错,开始自责,开始发自内心地忏悔和自我折磨,而在这之后他再又因为欲望和人性的驱使重复地犯错,如此反复,痛苦不堪。最后的结果要么是身心俱疲之后的彻底自我放逐,要么就是在理想与现实中完成了自我的和解——承认自己做不了圣人但也不会沦落为魔鬼,要么就是成为一个圣人或疯子,要么就是终其一生都在挣扎。这就是克洛德以及我们大多数人的人生,可张洎不是这样。
张洎是一朵奇葩,一个成功的精神和人格与行为意识的多重分裂者,闭上眼放下一切时他就是君子,睁开眼进入丛林世界时他就是伪君子,这二者泾渭分明。拿起书他就是高洁的圣人,而在行卑鄙阴险之事时他就是一个纯粹的小人,他在这二者间自动切换毫无违和感。别的人会因为自己做出了某些有违圣人之道的事而挣扎、会犹豫、会自责、会悔恨,可他不会,他甚至都不用为自己找借口和理由就能瞬间把自己的所作所为视为理所当然和正大光明。如此修为,如此心性,令人怎能不敬佩?什么叫大心脏?这就是!什么叫伟丈夫?这就是!
史书说这个人精研佛道,如此看来这真的不假,这真的是一个高人,那些经书也真的不是白读的,他能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所思所想完全与自我分离,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与他在精神层面上的自我是完全无关的,在精神上他永远圣洁问心无愧。换句话说,他的心理非常的“健康”,绝不会因为做了某些事而把自己搞成抑郁症或者像雷有邻那样因为愧疚而把自己整成了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他不是君子,但他活出了许多真正的君子都没有达成的精神状态——坦荡荡——而且正因如此他还长寿。千言万语凝聚成一句话:这人已经成精了。
多说一句,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里,成精的人可不止他一人,而这些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凤毛麟角,比如严嵩。
好了,就此打住。
一个樊若水,一个张洎,两个江南人,一个难见李煜一面郁郁不得志最后北投“敌国”,一个是李煜身边红得发紫的大红人,而这两个人将决定南唐最终的宿命。
日期:2020-11-19 22:39:51
经过数月的战前准备,赵匡胤终于在公元974年9月下令攻伐南唐。他命颍州团练使曹翰(就是之前屡次派兵堵塞黄河决口的那人)领兵先赴荆南待命,随后他又命宣徽南院使曹彬、侍卫马军都虞候李汉琼、判四方馆事田钦祚一同带领大军主力兵发荆南。
为啥要去这个地方?因为这里就是宋朝建造战舰的地方,这里还有要在采石矶搭建浮桥的各种竹木筏子和用以作为浮桥墩子的数以千计的龙船。宋军从这里出发可以顺着长江水道一路东行直抵采石矶以及最终的目的地——南唐的都城金陵。这可比走陆路舒服多了,而且一路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攻城略地,宋军只需要沿着长江北岸一路东行就可以了,甚至都不会跟长江南岸的南唐水军发生任何的冲突。这是后来的完颜宗弼做梦都想干的事,所以他才那么费尽心力地想要进入四川然后走水道顺江而下,可他的这个愿望终其一生也没有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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