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7 9:24:00
　　五十七、看房
　　客观来讲，小徐确实称得上一个专业的中介人员，他对自己手上的房源信息把握得很清晰，不会像之前文嘉他们遇到的个别中介，连房子的面积朝向都说不清楚。
　　莘庄这里，最大的优点是人气旺，生活设施齐全，但是人气是一把双刃剑，这里人多、杂，本地土著和外来人员混居，三教九流素质参差不齐，所以他们在选房时，很看重小区和周边环境。另外要考虑的，还有房子的年代、楼层、户型、朝向、装修程度……当然价格是重点考虑的。
　　文嘉的想象，这个小区最好绿树成荫，整洁宽敞，房子最好带着大大的落地窗，每天阳光毫无遮挡地照进房间，要有个朝南的阳台，那样她和东阳就可以在晴朗的冬日在阳台上晒被子，并且可以趴在被子上聊天。
　　可是，房子看得多了，她便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小户型的房源很少，隔好几天才能出来一套，因为总价低，所以可以挑选的空间很少，而这些房子，多多少少又都是有一点瑕疵的，有的房龄太老，有的采光太差，有的周边的环境一塌糊涂，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户型，像八卦阵一样什么朝向都没有阳光的小区，有八卦图一般的房间格局，足够让他们目瞪口呆。不过看房的过程中，他们也算是开了眼界，上海住宅空间利用的本事让他们叹为观止，当他们惊叹一个建筑面积三十九平的房子做成两室户并且不显得窘迫的时候，45平的小三房简直令人崇拜。人都是环境逼出来的，收纳和每一个角落的有效利用，是一门登峰造极的学问。

　　他们走走看看，不同的房子总能挑出不同的毛病，小徐也不心急，陪着他们一家家看，介绍房子的优点，对他们挑出的缺点也不否认，淘二手房就好比大龄青年找对象，大家都有那么点陈年积垢，又都是揣着这样那样合理不合理的标准的，否则剩男剩女怎么会成为社会问题？
　　其实这些都不是主要问题，有句很无厘头的话这么说：“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有没有，问题的关键是有多少。”小徐带他们看的确实都是小户型，但是最小的也要五六十万，而两人手里，算上婆婆当时给的三万块、婚礼收的礼金，加上他们近年省吃俭用的积蓄，总共不过七八万——他们积攒的时间太短，按他们现在的收入和支出情况，再过一年，存款就能更多一些了。其中也有可以出手的，却总是比预算高出那么一点来，所以不得不放弃了。这年的上海房市，刚刚经历所谓的“小阳春”，加上世博会的可能影响，其走势变得越发地扑朔迷离，网络上，“空军”和“多军”整天都在打口水帐，“刚需”摇摆不定，“伪刚需”隔岸观火，“房托”上窜下跳，隔几天就有一两个“高人”跳出来抛出惊人或者自以为惊人的言论，好不热闹。这些争论对文嘉和东阳的影响并不太大，因为他们不炒房，不投机，只是需要一个安身立命的小窝，量力而行。

　　其实，买房子的过程，也是一个多方博弈的过程，买方、中介、买方，因为一套房、一笔钞票联系在一起，信息对称或不对称，中介可靠不可靠，买卖双方诚信不诚信，这其中，不管对于三方的哪一方来说，都有欲望，都依赖其他两方，却又都不信赖其他两方，相互揣测着对方的心理，把握可能的优势相机而动，文嘉他们接触的中介林林总总，房东也是形形色色，有进门热心介绍的，有隔着防盗门盘问半天的，也有看完房子当场跳价的，还有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的，一般都是老公做好好先生，稀软好说话，什么都可以商量，老婆则咋咋呼呼拽七拽八，表现得矜持傲慢，跳价的要求也就往往由她开口。

　　文嘉反感跳价，但是也难保证自己不会砍价，这实在也是一种矛盾的心情。
　　所以，买房的过程更能拷问现代都市人的诚信系统，而可叹的是，人与人之间，已经难有了起码的信任。
　　之前小徐不止一次安慰他们，看房就像看人，很多时候也是要讲缘分的，没有看中，就是缘分没到，那么他们最终看中的这一套房，大概就是“缘定今生”了，他们在进门的那一刻就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一样的惊喜，这是一套一室一厅，南北通透，没有暗房，房子装修了三年，是房东夫妇当时的婚房，看得出来，主人对它呵护得很好。装修风格简约大气，毫不拖泥带水，但是每一个细节处又修饰得恰到好处，最难得的，窗外就是一个共用的露台，这是东阳梦寐以求的，他说这下可以在清晨和傍晚的时候，在露台上搭一个凉榻，冲杯茶，完成“喝茶看报纸”的人生梦想，而让文嘉心动的，是主人将主卧大房间隔出来一个小书房，里面除了书桌和转椅，还有雪白的沙发和洁净的玻璃茶几，靠墙一面虽然小却能容纳很多书的书柜。文嘉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将来在自己的家里拥有这么一方天地，而眼前这个小书房简直就是照着她的想象量身定做的。

　　房主是一对年轻的外地夫妇，来上海近十年，这是他们的第一套房，因为孩子要上学，他们准备置换一套市区的学区房，他们都是温文有礼的人，对东阳和文嘉的印象也很好，男主人说：“这套房子有不少人来看，也有当场就要定下的，但是我老婆总说要找到合眼缘的人，这个房子我们有感情的，放出来之后其实价格涨了不少，但是我们可以按现价给你们，因为在你们身上我们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

　　文嘉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因为从他们开始看房到现在，不足一个月的时间，莘庄这里的二手房均价每平方已经疯长了一千多，50平的房子，就是5万块，文嘉近一年的薪水。这种事情，发生在这个城市一点都不奇怪。这几天看房的时候，他们还没走，就遇到了下一拨看房人，这形势，颇似不久前物价上涨，超市里那些排队抢特价鸡蛋、囤油的，抢到一套是一套，抢到就是赚到。看这阵势，连原本不慌不忙的东阳也有点稳不住了。而文嘉恨不得立刻将这个房子据为己有，曾经沧海难为水，她知道如果错过了，以后就再也遇不到如此中意的房子了。小徐也在催着下定金，说不用一天的时间，这套房子肯定就被卖了。

　　这个时候，捏着手上的几万块钱，她有了强烈的挫败感。
　　他们的朋友都是同龄人，自己也没有什么积蓄，至于父母……文嘉只在脑子里闪了一下这个念头，就立刻让自己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