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许晖正被对面平房下的一帮刚放学的娃娃们盯的极不自在。
一帮子、七八号人,目不转睛,整齐划一的看着他,许晖有一种置身在动物园,成为大猩猩的感觉。
最无法忍受的是其中一个皮肤白净,眉清目秀的少年人,这家伙直愣愣的瞪着许晖,眼睛贼亮,目光冰冷而尖锐,还带有毫不掩饰的挑衅。
许晖搞不懂自己身上的哪一点招惹了对方,总之不敢与之对视,也招架不住,干脆滋溜一下逃回了自家小院。
除了对方的眼睛外,给许晖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此人放荡不羁的外形,一看就属于不好招惹的那种。这家伙杂乱的长发近乎垂肩,胸前挂着一个破旧的黄绿色帆布书包,这样一个简单而又模糊的画面,竟然一直存在于他的脑海中无法抹去。
当时的许晖并不知道,刚才这个令他心生厌恶和胆怯的少年,竟然是他一墙之隔的邻居,而且对他的今后的人生产生了莫大的影响。
少年叫赵歌,与许晖同龄,是土生土长的文化大院里的娃娃,父亲在话剧团做舞台美术,也就是制作和摆弄舞台布景道具的,母亲在百货商店工作。他还有一个哥哥,年龄上差了蛮多,前年去当兵了。
许晖随后了解到的新邻居,情况大抵如此。
随着外面一声声的哄笑,陆续放学的孩子们归来,大院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多数娃娃把书包往家里一丢,就迫不及待的奔出家门寻找伙伴们玩耍。
他们偶尔会好奇的在许晖家的小院门口张望一番,更多的时间是则满院子疯跑。
一会儿呼啸着跑没影了,一会儿又喧闹着从大院的另一头冲了出来,乐此不彼。
下班回来的大人们,手里还拎着菜,在泥猴一般的孩子中间寻找着自家的小孩,然后满脸怒容的大声吼叫:“铁蛋,你个死娃,乱跑个啥嗫?作业写咧么?赶紧给老子滚回家!”
“你个狗日的碎娃,手里拿地撒么?你的书包嗫?得斯不想吃饭咧?”
“黑牛,你头上咋跟狗屎一样臭呢?日你个仙人的……”
“哎呀,静静,你看你这小脸,这是咋弄的?赶快回家,妈妈给你洗洗…”
“……”
南腔北调的吼叫虽然粗鄙,但充满了生机。闲着没事,坐在自家院门口晒太阳的老人此刻最为开心,看着挨训的娃娃们,满是皱纹和褶子的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
夕阳西下,大院里锅碗瓢盆的声音此起彼伏,袅袅炊烟升起,一天中最为幸福和愉悦的时光始于黄昏之后。
老赵今天没功夫搭理赵歌,两脚将儿子踹回家后招呼老韩头等几个同事到新邻居家恭贺乔迁。大家都是一个系统的,平时就比较熟,所以谁也不见外,每家炒一个菜端过去,就在老许家推杯换盏。
“老子告诉你,隔壁家老许是你老子的哥儿们,他儿子刚从外地转学回来,今后在一块玩儿不许欺负人家,听见没有?”晚上,酒后归来的老赵莫名其妙的冲儿子大声训斥了一番,便摇摇晃晃的进屋睡觉了。
赵歌在黑暗中冲自家老子的背影眦了一下牙,心下大为不忿。
清早的大院门口颇为壮观,除了推着自行车上班的大人们,还有一拨一拨的孩子背着清一色的黄绿色帆布书包从大院铁门内涌出,三个一堆,五个一伙,说说笑笑,蹦蹦跳跳,足能将院外的小巷子塞满。
那个时候的娃娃绝大多数是就近入学,学区的概念还很模糊,即便是有几间所谓的重点学校或是实验学校,也不像现在这般挤破了头。
当然,高中就另当别论。
文化大院里十二三岁到十五岁左右年龄段的少年大部分在附近的北关街中学就读,步行的路程不到十分钟,非常方便。只有个别的是托关系到了稍微远一点的师大附属实验中学。
孩子堆中,赵歌总是很另类,帆布书包不像别人那样斜跨着,而是挂在胸前,走起路来一荡一荡的,双手斜插在裤兜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派头,目光四处游离,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身后跟着黑牛、达俊、谢家兄弟和铁蛋等一帮伙伴,大家今天不敢跟赵歌过多的开玩笑,因为据说老大的心情不好。
正前方不到五米处,一个白净的小胖子正在快步疾行,白衬衫、蓝裤子,洗的极为干净的绿色帆布书包斜跨腰间,小胳膊前后甩的有模有样。
“许家小胖子。”赵歌眼睛一迷,随即看到了旁边被父亲称为兄弟的老许,不禁狠狠的冲地上吐了口吐沫。
赵歌眼里的许家小胖子自然就是许晖,托关系转学,也在北关街中学初一年级就读,今天是第一天报道,自然得由父亲陪着去办理相关手续。
一个多小时后,老许长长的出了口气,他揣好了户口本和一大堆相关收据,然后嘱咐儿子要认真学习,便匆匆离开了学校。
而许晖也终于怯怯的坐在了初一(三)班教室里的某个座位上。
但没想到许晖第一天上课便闯下了祸事,说是他把同学给打得送医院了。得到消息的老许不敢相信,蹬着二八大杠就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学校,迎面正撞上了面色铁青的老赵,俩人一碰头才知道是自家儿子们共同闯的祸。
远远的就听见了年级办公室内吵吵嚷嚷,似乎是被打孩子的家长在讨要说法,俩人摇头苦笑,硬着头皮敲门进屋。
费了老鼻子劲儿,二人才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起因的确是许晖,可能是由于他的外地口音太重,本地娃娃听着很新鲜,觉得搞笑,加之许晖本人也老实,所以上演了老生们欺负新同学的戏码,事情很简单。
但变故发生在课间操散操以后,两个本班好事的屁孩大概感觉不过瘾,又将许晖堵在操场一角戏弄,让其用方言说一句本地骂人的话,不说就抽耳光,正巧被赶来找许晖麻烦的赵歌一伙人碰到。
这一下人民内部的矛盾就上升到了阶级矛盾,赵歌是极为护短的,大院里的兄弟哪容外人欺负,即便是还没说过话,那也是兄弟。
于是赵歌冲两个屁孩儿大打出手,他身后的铁蛋、黑牛也一哄而上,两个屁孩哪能招架的住,瞬间被打倒在地。
按说娃娃们掐架下不了重手,但赵歌不同,两人被打的满脸是血,其中一个还被打断了鼻梁,就这样他还不依不饶,要不是一名体育老师及时赶来,还真要出大事儿。
面对炸了锅的家长,老许和老赵一再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好在两个挨打的孩子没有大问题,再加上老师的调解才算勉强压住了事态。赔了医药费和营养费后,两个老兄弟没功夫搭理闯祸的猴崽子们,下午又商量着到副食品店买了一堆礼品并亲自登门探望,这才最终平息了事端。
学校放方面从孩子未来成长的角度考虑,没有给赵歌处分,但是有言在先,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就直接劝退。
许晖很委屈,欺负人的成了受害者,被欺负的事后还要低三下四,这是什么逻辑?不过,娃娃们的几句话让他心里热乎了许多。
“许家小胖子,我叫赵歌。”对方的眼神似乎不再那么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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