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陈耀已经开始扯着赵权的衣摆,摇着嚷道:“快点呀呀呀,赶紧把礼物给我呀呀!”
梁申望向赵权,第一次正经地打量起他来。
这小娃娃身高也就是三尺多,比那个胖小子高半个头,但两个人坐在一起,赵权似乎只有陈耀一半宽。
两个人穿着一般材质的麻布衣裳,赵权却不像陈耀那样,身上总是糊着一块块各种颜色的脏东西。一张脸不认真看绝不会留下太多的印象,但那双眼神中却似乎含着一丝让人无法理解的深邃。
赵权感觉到了梁申的注视,对他露齿一笑。从腰后拔出一个东西递给陈耀。
这是一个用长树丫做的东西,在顶端绑着两根牛筋,牛筋之间兜着一块牛皮。
陈耀扯着牛皮,晃了晃,问:“啥东西呀,这是?”
赵权从地上捡起一块小拇指大的石子,包在牛皮之间,左手握住树丫,右手用着劲往后扯着牛皮,崩直了牛筋,瞄着院角那株丹桂,右手一松,“噗”的一声,数朵桂花迸跳而落。
“呀!”陈耀一把就要抢走这个长树丫,叫道“真不错,明天我可以拿这个去打李勇诚的屁股!”
“哼?”陈锃脸一板,就要开始发脾气。
“姐夫,”赵权把长树丫递过去给他,“没关系,这个东西还伤不到人。”
“前些天村子里那头老牛死了被宰杀后,我要了这根牛筋,就做了这东西。我把它取名为弹弓。牛筋弹性还是不够,如果有皮筋的话就好了。这玩意最多也就射个十来步远,差不多可以打打树上的鸟。”
梁申一边想着“皮筋是什么”一边凑过去看。陈锃拉了拉牛筋,似乎感觉不到特别的危险。他还是别着脸对陈耀说:“若发现你伤及他人,小心你的皮子。”顺手把弹弓还给赵权。
“弩生于弓,弓生于弹”,弓箭的原型据说就是弹弓,两者弓型一样,只是弹弓的弓弦处有一皮兜盛弹丸,发射的不是箭而是石弹。
传说中的二郎神,手上拿的武器就是弹弓。当年宋国民间禁止使用弓箭的时候,还有些人会用那东西拿出去射鸟。不过因为射的是石弹丸,其实比弓箭更不好掌控,一不小心就会伤及握弓之手。
对于“弹弓”这个名字,梁申倒是不陌生。不过长这模样的弹弓,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好奇之余,梁申心里涌出对赵权更深的兴趣感。
“梁兄弟!”陈锃侧身叫道,打断了梁申的思索。
梁申稍微抬了抬眼,又马上把眼睛垂下,对着陈锃拱了拱手。
虽然在这里已经呆了近一个月了,但每次面对陈锃,依然会让他感到万分不自在。
如果可以,他宁愿在这个人面前永远地消失。可每一次想着离开这地方,就会一种揪心的舍不得。
“不知是否方便告知,梁兄弟以前在夏国做的是什么营生?”对于梁申,陈锃有些好奇,虽然落魄,却知书达礼,一副忧郁的眼神中却掩藏不住他骨子里头的一些书香之气。
不过对于梁申,陈锃也仅仅只是好奇而矣。
“在下原在夏国群牧司与农田司任职。”梁申毫不犹豫地答道,依然低着眼睑。
“哦,梁兄弟原来是官家人物。”陈锃越发的好奇了,接着说:“当年蒙古人将中兴府屠杀一空,梁兄竟然有幸可以从大军中脱逃,委实不易!”
梁申神情微微一窒,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敢隐瞒陈先生,我乃西夏梁家之后,当年城破国主降敌,家父感觉到危险,在蒙古屠城令发布之前,强逼着在下离开,希望可以保住梁氏一脉,因此得以脱逃。”
陈锃怂然一惊,起身拱手道:“不知梁兄弟出身名门,陈某失敬了!”
梁申回了个礼,摇着头说:“在下如今落魄子一个,居无所依,名门之说只会让在下愧对先人。”
“只是,夏国梁氏身份敏感,还请陈先生代为隐私。”
“这个自然!”
赵权这时凑过头来,问道:“夏国梁氏是什么?很厉害吗?”
“夏国梁氏,当是夏立国以后最为显赫的汉人家族了。大小梁后、父子相继为相,掌控夏国朝政数十年,当时就是连夏国皇族见到梁氏,都得退避三舍。”陈锃的语气中有着满满的佩服。
梁申却满脸苦涩,“先祖当朝时,见罪于皇家,受人挑拨导致族内失和,自此失势。家父毕生以振兴梁氏与夏国为己任,可惜……”
赵权哈着嘴,没想到自己在村口捡了个这么有身份的乞丐回家。
陈锃知道,夏国当年梁相与梁后互相勾结,权倾朝野,要不是小梁太后与梁乙逋失和,夏国皇位很可能已经被梁氏取代。从夏国皇族的角度来看,这梁氏当是夏国罪人。当是作为汉人,陈锃还是相当佩服梁氏在夏国的所为。
陈锃跟着叹了口气,说道:“夏国已没六年,梁兄弟这些年能避灾躲难,实属不易啊!”
“实不相瞒,六年来乞讨为生,彘狗不如。从中兴府到临洮、凤翔、京兆,再到蔡州,一路动荡飘泊,上个月才逃出蔡州至此。”
陈锃等的就是这句话,长临地处金国南端,许多消息往来不便,都说金主已经南迁蔡州,也不知道如今形势到底会是如何。
陈锃便趁机问道:“梁兄弟离开蔡州时,那边情况如何?蒙军可会南下?”
梁申沉吟了一下,说:“据在下看来,金主南迁并非上选,蒙军一定会挥师南下。”
“不过,如今蔡州外围遍布金国精兵,蒙军南下之路并非坦途,加上黄河之南赤野千里,蒙兵已经无法就粮于此地。蔡州应该还可以支撑一段时日。”
“那如何宋国与蒙古联手对付蔡州呢?”赵权在边上突然插了一句话。
梁申与陈锃同时一怔。
“小子胡说!宋国怎么可能做此龌龊之事,须知唇亡齿寒,金国一灭,宋国哪来安宁?”陈锃喝斥着赵权,眉头却越皱越紧。
梁申微皱眉头,手指轻敲着桌子,陷入沉思。
赵权心里却有些小得意,对于金国的灭亡,他只知道两个事,一是金国是被宋蒙联军所灭,宋国的那个将军好像是姓孟;二是金国在公元1234年灭亡,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当年学历史时这个年份太好记了。而让他头疼的是,他根本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公元哪一年。
所以,也搞不清楚金国到底会在什么时候灭亡。
梁申一旦忘了心头的那根刺,就恢复了冷静的思维。他抬起眼,看了看赵权,说道:“小权说的不无道理。宋军一向懦弱,数次北伐都是以向金国求和收场。但是怨恨与耻辱已经积累百年,看到这时候有落井下石的机会,应该是会来插上一脚的。倒是不用担心他们的兵力,如果他们向蒙军提供钱粮,那蔡州要守住就很难了。”
陈锃哑口无语,想半天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作为汉人,他从心底并不讨厌宋国,反而一生痴迷于宋国的文化。但自己毕竟是金国人,如果宋国真的联合蒙古人把金国灭了,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态来对待宋人。而且自己之前还一直在琢磨着是否该举家迁往南宋,以避兵灾。要不是岳丈还在蔡州,他可能早就渡淮南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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