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父离开后,为了照顾怀孕的母亲,赵槿与陈锃使搬去老宅居住。赵母去世之后,为了方便照顾刚出生的赵权与陈耀,几个人便全住进老宅,新宅反而一直空着。
陈锃平日里在乡村私塾教些孩子,但几乎没有报酬,只是逢年过节收些小孩子家里送的米面。全家人实际上是靠赵父留有的百亩职田为生。村里人看见赵父在军中任有重职,以及陈锃私熟先生的份上,都争先替着他们打理田里的事务。
靠着百亩职田的收成,虽年景有好有坏,但四口之家,平日倒也算生活无忧。
自两个娃娃搬去新宅与梁申同住之后,旧宅便显得安静了许多。这让陈锃对如今的生活充满着惬意。要不是整个村子里找不出一个可以吟诗作对,探讨文章之人,他几乎都愿意在此老死一生了。
回到老宅的陈锃,轻轻推开卧房虚掩着的门。
灯下,赵槿正坐着缝补衣物。
陈锃有点兴奋地说着:“娘子,你知道吗?那个梁申一身真才实学啊!”
赵槿抬头看了看陈锃,“噢”了一声继续手中的活。
“他以前在夏国群牧司里任职,就是管理国家军马的,精于养马一道。这下好了,那两小子有人教导他们,这些天我正愁着这事呢。”
“那个,梁申愿意留下来?”
“我问他了,他倒是没有意见,而且还说只求一饭,并不奢望有薪俸。”陈锃停了停,但是赵槿没什么反应,他便继续说道:“当然,我们是应该给他一些薪俸,只是这两年来,纸钞泛滥,已经根本买不了东西。咱们要是给他纸钞,无疑就是给他废纸了,什么都买不了。”
“没关系啦,”赵槿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我看梁兄弟也不是会计较的人。他既然愿意在咱们家呆着,饭食肯定会管足的,如果哪一天他要离开了,我看能否给他换些铜钱让他带着。不过,咱们家现在剩下的钱还真的不多了。”
提起钱,陈锃就开始皱起眉头。
女真入主中原后,陈锃祖父携父亲自河东路南迁,原来想投奔宋国,却不料金宋协议约定,宋国不得接收金国子民,全家因此被迫留滞褒信。父亲曾希望自己能考取功名以挽救日渐衰弱的家势。
陈锃不负父亲期望,在16岁那年取得乡试第一,但父母却同时因病去世。
卖房葬了父母之后,身上再无分文。因为自己的汉人身份,得不到女真人才能享受得到的官府资助,只好到长临村这边任了个私塾先生。那时村里还有些小孩读书,也能收到一些束修。
与赵槿成亲之后,在岳丈的帮助下,也算有了自己的房子,这些年倒也从来没有为钱财发过愁。
不过,家里现在多了个梁申,还多了匹比人还以吃的小马,不知道会不会让家里生活变得拮据。
家里的这些事陈锃还真从来没操过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操心,他只能看着赵槿。
赵槿收拾起缝好的衣裳,笑了笑说,“夫君就不必在意这些琐事了。”
“父亲留下的百亩职田,今年也有两百余石的收成,足够咱们吃用了。今年国主大赦蔡州,允诺耕种弃田者免税。咱们村弃田甚多,我明儿跟李村长商量下,看能否再寻些弃田耕作,就是现在劳力不够,这得想想办法。”
“另外,小权前些日子提起,想酿些烧酒出售,我觉得是个好主意,今年可以腾出些余粮制酒,就不知道他说的那个烧酒到底是什么样味道,别一滴酒没卖掉,又全部进了他的肚子里。”
陈锃听到妻子这么一说,心里大松了口气。
他想了一下,说道:“小权说的那种烧酒酿法,我倒是有听说过。”
“先祖行商于河东、河北时,曾见过小权说的那种蒸馏器,不过并非酿酒所用,而是用于提纯花露之用。”
“另外,我曾在一本《丹房须知》中见过这种蒸馏器,书中称之为抽汞器,却是道家用于提炼水银。其原理与小权所说的相通。只是不知道小权从哪里知道的,这种东西可以用来酿酒?”
赵槿抿了抿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权自小精灵古怪,乱七八糟的想法特别多。如今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舌之欲,竟然会琢磨出这东西来。
不过,我看是可以先试一点,反正也浪费不了多少粮食。明天你再问下那个梁兄弟,看他是否曾经了解过这种酿酒方法。”
陈锃有点出神,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小权自幼聪惠,但对于经史子集从来便不感丝毫兴趣,只是乱世之中诗文辞赋也的确当不得饭吃。可除此之外,我能教他的已经不多了。我看梁兄弟杂学涉猎颇广,希望他能有些新的东西教给小权。如此,方能不负岳丈所托。”
十一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本来应该是暖洋洋的感觉。
但辛邦杰却热得已经将衣裳全部敞开。
他一边甩着衣袖取风,一边脚步不停,保持着最快的速度,继续前行着。
翻过一座小山丘,前方遥遥便可以见到长临村的影子。
从蔡州到长临村,两百多里路,快马也就一天不到。辛邦杰靠着双脚,已经走了两天半时间。
以常人来看,这速度已经是相当惊人了,但辛邦杰还是不太满意。
长年在马上生活,无论去哪都有马代步,像这样靠双腿奔波似乎有很长时间没经历过了。不过还好,再过小半个时辰,差不多也该到长临村了。
辛邦杰抬起头,看看已高挂空中的太阳。
这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放在人群之中,很难能引起别人的注意。眉略粗,脸略方,嘴略阔,眼睑总是微微下垂。眼中时不时闪出一些夹杂着忧虑、不甘与懊恼的神色。
头上戴着一个旧的毡帽,身上一袭敞开的灰白衣裳,看上去就是一个赶路的农夫,只有脚上那双破皮靴显得与普通农夫有所不同。
手上握着唯一的一个能称为兵器的东西:一根齐眉铁棍。离开时,所有的兵器刀矢全部收缴回去,在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他很可能得靠这根铁棍来自卫,同时去保护义父一家大小。
快到村口了,一路上没见到一个行人。
七月份时,辛邦杰曾经来过一次。那次是以征兵的名义过来的,顺便给小权送了匹马。
当时从这个村子里征走了三四十名青壮年,这差不多已经是这个村子里所有符合征兵条件的青年男子了。只是村子里这批青壮被征之后,明年村里很可能连下地种田的人都没有了。
对此,辛邦杰也只能在心里重重地叹口气。
不知道小权他们怎么样了,送给他的马会不会被他给养死掉?
想起这个义弟,辛邦杰的脚步不禁又加快了几分。
“我将以我的一生来保护他,以报义父之恩”。这是临行前,自己答应义父的,辛邦杰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得到。
但是一想起义父,辛邦杰的脚不禁又停下来了,他缓缓地转过身,身后的小山已经完全遮住了他来时的路。他眉间的忧愁显得更深了。他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再见到义父,更不知道他最终离开义父,到底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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