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要好的女同学都是这样的。她们看电视剧、小说中腻歪的母女关系,同时接受并认可现实中的母亲。
从什么时候开始希望和母亲有更深的交流的。是和秦何组成的新家庭带来令她惶恐的挫败感,她想逃进一个安全的怀抱,一个带她来到这个世上,给予她生命的女人的怀抱,渴望从这个女人那得到关于打开婚姻密码的经验,渴望得到指点、呵护和安慰。
而这时沈溪才发现,她和母亲多年的平行而走,让她们不可能再有交集了。好比地球是围绕太阳转的,月亮是围绕地球转的,当沈溪首先打破这个认知,告诉钱新梅“她和婆婆相处的有点不愉快”,“她后悔结婚了”,“她不知道怎么去抚养小荷了”,钱新梅惶恐了。
这样的沈溪颠覆了钱新梅的常识。在她对家庭的概念里,沈溪就该是那个从不用她操心的优秀的女儿,像摆在茶几上的瓷娃娃,就该一直亮眼地摆在那,而瓷娃娃上突然毫无预兆地出现了裂缝,钱新梅的唯一反应是把这裂缝补上,赶紧补上。
并不是为什么出现裂缝这个问题不重要,而是钱新梅已经习惯了不去洞察女儿。她知道地球是围绕太阳转的,至于地球为什么会围绕太阳转,她这辈子都没想过,是完完全全无意识的想不到。
平心而论,做为母亲,她一碗水端的很平,从小到大,吃的穿的,哥哥有的,沈溪都有。她是关心沈溪的,所以才期盼不惜一切代价,将裂缝快点合上,沈溪还是工作稳定,家庭美满的有出息的姑娘。
那样才是她观念中的家和万事兴。
“妈,哥,跟小官、小锦玩呢。”沈溪挤出笑容,跟院子里的人打招呼,其实主要是跟钱新梅打招呼。
钱新梅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馒头:“大晚上的,你过来干什么?”
“噢,我下班看到有卖手工馒头的,挺新鲜的,就买了点,给小官、小锦吃。”
“小孩馒头吃多了不好,里面有添加剂,不好。”
沈溪没吭声,不去多想母亲这番刀枪直入的话,是不是嫌她带的东西寒碜。也有可能就像她猜测的那样,母亲纯粹是为了表达一个单纯的观点:“小孩子馒头吃多了不好。”
为了让自己受得了钱新梅,沈溪只能往好处想,秦何在家时,她哪次来不带个几百块的东西,不知给两个侄子买过多少玩具。
沈铭接过馒头:“当早饭吃,什么不能吃的,儿子糙养。”
“哥,嫂子呢?”
“加班没回来呢。”
“哥......”
沈溪欲言又止,月亮飘到了云层里,暗到快失去的光照射在已变了容颜的一对兄妹身上。这边钱新梅把馒头往冰箱一塞,念叨开:“最近你跟你婆婆处得怎样了?我告诉你老人不容易,帮你们带孩子,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是既贴钱又贴劳力。我问你,家里的日常开销不用你负担吧?小荷上下学是你婆婆接送吧?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逢年过节的知道给你婆婆买点吃的穿的,多哄着点,花不了你几个钱,老人图你什么啊,不就图你一个心意,平时脸上挂点笑容,我看见你一脸苦相就来气......”
又来了,还没说什么呢,倒把她气着了。
沈溪小声地对沈铭道:“我还是比不上嫂子。”
沈铭不接话,将她拉进客厅,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台台式电脑和两台大的一体打印机,几乎占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
沈铭随手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吃吧,洗过了。”
沈溪握在手里,不吃。
“你婆婆前两天来过。”
“啊,她来干什么?”
“你不用紧张,那天我一个人在家。”
“她来干什么?”
“沈溪,你注意说话的口气,你以前没这么......”
“没哪样?”沈溪不懂了,她仅仅是想知道婆婆来家里的目的,这跟她从前被宠着时,对沈铭说“给我倒杯水”“帮我拿包薯片”的说话态度是一模一样的,动不动给她贴标签、下定义,难道他们不是一家人了吗,在家人面前说话也要思前考后,酝酿好听的措辞吗。
“哥......”
“行了,你和秦何是不是闹别扭了,秦何多久没来我们家了,老人就这么回事,你对秦何不好,你婆婆没意见才怪。”
“家里的日常开销都是我们承担的,秦何的工资卡还在她那,从我结婚开始,我婆婆没拿出过一分钱,做饭打扫卫生......她对我好了么。”
要不是借钱这件事一直在支撑着沈溪的意志,她早垮了,第一次跟别人说这些,还是家人,每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时都拽着她的泪腺。
话出口她就后悔了,说这些才是真寒碜。
沈铭吃惊是吃惊的,却道:“人是你选的,日子是你过的,你们小两口的事我管不了。”
“我想跟你借点钱,我的工资不够用了。”话赶话,没想到原以为会很难道出口的话竟顺溜地滑出来了。
沈铭左右晃动身体,挠挠头,为难的样子,也是促使沈溪放弃的样子。
他磨磨蹭蹭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你支付宝,微信多少,我就这么点,刚来的收益,还没交你嫂子。”
才发现他们至今连微信都没加过。
沈铭道:“你打开收款码吧。”
不自在爬上沈溪的脸,是预想过的尴尬场景。在沈铭输入金额的时候,钱新梅推门进来:“你个死丫头,跟你哥要钱花,不是妈偏心啊,你哥赚多少钱,秦何赚多少钱,你哥没个正式工作,还要养两个儿子,小荷学钢琴,那学费能把人吓死,妈真的不偏心,你这是在逼你哥啊......”
话音未落,周遥回来了,沈铭急忙把手机放回裤兜,沈溪的手机震了一下,她看到了一个以二开头的,后面跟了几个阿拉伯数字的五位数收款金额,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受。
“妹妹来啦,吃饭了吗?”周遥的声音脆蹦蹦,叮铃铃的,是很会笼络人心的音色,她说话时眼睛一直在瞄沈铭。周遥看上平平庸庸的沈铭,要求很简单,家中一切对她透明,财物和人情世故来往的方式。
钱新梅忙接上话:“她吃完了顺路来看看,马上就走了,小荷还在家呢。”
“我刚来就回去呀,要不再坐会?”
“不坐了,不坐了,她这就走了。”
钱新梅暗暗推着沈溪的腰,往门外推,沈溪是想留也不能留了。钱新梅要送沈溪,周遥拉起她的胳膊撒娇道:“妈,我还没吃饭呢,我现在特别想吃你做的炒饭,你做的炒饭谁都比不上,我在路上呀就想的不行,口水都流了一地。”
钱新梅开心地笑道:“知道妈做的炒饭为什么好吃吗,妈有独门秘方,你等着啊,妈这就给你做去,再做个你最爱吃的蛋饺汤”,转而对沈溪道:“妈就不送你了啊,你嫂子还没吃呢,要饿坏了。”
她欲言又止,望了望沈铭,周遥跟着望向沈铭,钱新梅忙移开目光,义无反顾的踏着小碎步进了厨房。沈溪忽的明白母亲口中那个贴钱,贴劳力,又心甘情愿的婆婆是谁了,不说的就是她自己吗。
沈溪也明白了,为什么老是跳出他们已不是一家人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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