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美本身就像是一个故事。
“我的孩子怎么样了?”伊程方没等王照做自我介绍,没问王照来的目的,没说自己的案子,上来即来了这么一句。
在消息封闭的空间里,犯罪嫌疑人问的第一个问题,往往是他最关心的。正常的犯罪嫌疑人开口会问坐在对面的是不是律师,怎么称呼,能帮他做什么,毕竟犯罪嫌疑人存着相同的幻想:离开看守所,回归自由。
一个虐待孩子的母亲面露出无比关心孩子的表情,这个女人要跟我玩心理战术吗,王照转动手中的笔,简洁地应道:“挺好的。”
“她现在住在哪?怎么吃饭的?有人照顾她吗?”
“你这么关心路向往。”
“求求你快告诉我吧。”
伊程方的泪水流了下来,楚楚可怜,王照最受不了犯罪嫌疑人哭,他们一哭起来舌头上都裹着泪,根本听不清他们讲的内容。在等她索性哭个够,哭完的时间里,王照翻看调阅的关于此案的材料,抓住了其中的两个重点:一是伊程方曾和路向往同学的家长在幼儿园里大打出手,进过派出所,并留下案底;二是伊程方和路向往所在的启晨幼儿园原园长史剑新存在**易。
这两点,第一点王照似曾相识,第二点她百思不得其解。想到所里的律师曾跟她提到过的伊程方的“彪悍”,顿感困惑,加上突然蹦出来的“齐慧娴”的名字,压得她在会见伊始就格外郁闷。
伊程方哭个不停。
这个在容貌中受了上天眷顾的女人,也受到了上天不公的待遇似的。
看上去她是真哭,王照耳朵难受,把韩笛拍的视频摆在他面前:韩笛夫妇带路向往去了游乐场,路向往坐旋转木马,玩过山车,吃糖葫芦,吃吃玩玩,乐不思蜀。
伊程方破涕而笑:“谢谢你律师。”
她的反应透出两点信息:一是并不意外路向往被暂时安置在陌生人家中,二是竟知道我是律师。王照单手拖住下巴,另一只手仍在转动笔,盯着伊程方道:“不用谢我,我是你的单位,白天鹅教育培训机构给你找的律师,我叫王照。”
“我猜到了,我不能去上课,余总肯定急坏了。”
“余总更着急白天鹅的声誉,我是带着任务来的。”
“余总想让我做什么?”
“余总的原话是,不管发生了什么,即便你不能教学了,白天鹅都不会跟你解除劳动关系,会继续付你工资。条件是要你公开承认你虐待路向往的行为学校完全不知情,跟白天鹅压根没关系,白天鹅也是个受害者。”
“就这么简单?”
“对。”王照想到沈溪写的文章,善意地提醒她道:“当然了,白天鹅的要求还包括别在公开场合,或者是在私底下和他人谈论这件事。”
“我接受。”
“既然你答应的这么爽快,那么我们来谈谈案子吧。我很好奇,你出了事,你的家里人不应该比你单位的领导更着急?”
“我带着我女儿两个人生活。”
伊程方点点头,不意外的表情。
“既然伊保军关心你,为什么他没有去照顾你的女儿路向往。”
“我不知道。”
她马上回道,“不知道”能回答这世上所有的问题,是个好答案。
王照换了个方式问道:“是因为你的亲戚朋友,包括你前夫家里没人关心你们母女俩,你才把气撒到路向往身上?我是指你对路向往实施暴力伤害,让她挨饿......”
不是这样的王律师,我是在教育孩子,我没有想虐待她,我仅仅是为了教育向往,真的是为了向往好,我都是为了向往好......”
原以为伊程方能说出其它的理由来,她却像祥林嫂一样,反复呢喃着“为了向往好”,“为了向往好”,听上去再熟悉不过,齐慧娴的形象在心里满满膨胀开,像定时zhada
似的,逼迫的王照直犯恶心。
“你和路向往同学的父母发生过冲突,还记得这事吗?因为什么?”
“他们伤害我的孩子。”
“伤害?用什么方式?不能让老师来解决?你本身也是一个老师。”
“我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是向往的母亲,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向往,王律师请你相信我。”
伊程方捂住脸痛哭。
王照相信了余擎嘴里的“太过执拗”,也相信这个世上无论相隔多远,总有两个相似的人存在,尤其是两个相似的单亲妈妈:情绪随时随地失控,表面柔弱,实则霸道粗鲁,自以为是地标榜母爱,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多崇高伟大。
太过自以为是,记忆再次被撕开,一阵燥热袭来。
伊程方简直就是齐慧娴的翻版,空有皮囊,丑陋至极。
她拼命克制,但仍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别哭了行吗?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对不起。”
“你和史剑新的xi
g 交易是怎么回事?”
王照故意加重xi
g 交易”这三个字,仿佛就要伊程方难堪。
“为了孩子上幼儿园。”她竟没有否认。
“为了路向往上幼儿园?”
“王律师应该调查过了,白天鹅出尔反尔,将承诺我的学区房名额给了别人,眼看孩子要上学了......”
“我不要听理由,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路向往上幼儿园,和史剑新发生了xi
g交易?!”
“是的,史剑新是园长。”
“是你主动提出来的?是你主动的吗?”
王照的声音越来越大,几近吼叫,伊程方的声音小到快听不见:“我不记得具体细节了,史剑新去了我家,在我家里,完事后,史剑新说向往上学的事不用担心了,交给他。”
“在你家里?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啊!你太不要脸了你!”
“我,我......” 伊程方嘤嘤地哭,捂住嘴试图不发出声音。
就是这个样子,伊程方和齐慧娴一模一样,就是这个讨人厌的样子,装哭,扮可怜,全世界都欠她们的。王照很快意识到自己失了控,竟对犯罪嫌疑人“恶语相向”,从来没有过,没有过的,昔日的伤疤像长了爪子,勾着她的肉从心底一点点地向上爬,汗珠从头发丝和后背渗出来,不能再待在这了!
“对不起,我的话重了,你别在意。”
“没事,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不要脸。”
她带着浓烈的哀怨哭腔,是齐慧娴在哭,无数个身着嫁衣的齐慧娴在眼前晃动,刺目的红色,胃里翻江倒海,王照跌跌撞撞地逃了出来。
倚在墙上,闭上眼大口喘了几口气,往事如潮汐,无法阻挡地扑面而来,不要去想,不要去想,随便收拾了一下凌乱的心绪,急匆匆地出了看守所。
余擎居然还在等她。
“交流的怎么样?转达了总部的意思了?伊程方什么反应?”
“余总,这个案子我代理不了。”
“王律师,你说什么?”
“你们换个律师吧。”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算我违约,我赔偿你们。”
倒给他们钱,这哪还是王照,余擎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伊程方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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