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贾氏拍了拍王黎的手背,慈祥的看着王黎,说道:“黎儿,娘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哪有那么孱弱,为娘也只是一时睡不着而已。”
“夫人,您也忙活了一天了,既然少主回来了,您也早点息着吧!”夏妪见是王黎回来,微微屈身道了一个万福,拉着至儿自去左厢房休息。
“阿母,可是还不习惯?要不明日孩儿去牙行看看,寻两个乖巧的丫头回来服侍您?”王黎轻轻的扶着王贾氏越过堂屋后门,来到后面的耳房前。
“何至于此?为娘又不是七老八十,刚才只顾着和夏妪聊着她大姊的事来呢,不觉就已经夜深了。”王贾氏点了点王黎的额头,叹了一口气,脸色渐渐沉凝,眼神中带着一丝落寞和不安,“自你阿翁离开后,这么多年为娘还不是一个人将你带大?也不知你阿翁现在在哪?是死是活!”
如今虽不如当初汉高祖时官府允许甚至鼓励人口买卖①,但这几年大汉党锢之祸,风雨飘摇,天灾人祸更是不断,逃难灾民卖儿鬻女,私相授受非常普遍。不过王黎心理终究还是迈不过那道坎,既然王贾氏不愿意,他倒也不再坚持。
至于阿翁,原来王黎的记忆中也不曾见过几回,更何况来自千年以后的黎儿,更是一头雾水。
王家在辽东即非大姓,更非士族门第,甚至在王黎四五岁的前还一度隐居山林。可阿母日常行事一副名门大家的模样,阿翁又是怎生婚娶的呢?
而且这么多年来,王家的大门也不曾见阿母的亲戚登门往来。
当然,更离奇的是阿翁临走前居然给王黎留下了一本内功功法及剑谱,功法乃是《庄子心经》,而剑谱却正是王黎一直修炼的《白云十三式》!
想到这个便宜老爹,王黎突然觉得原来这个老爹竟也是一团迷。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绪万千,王黎索性起身,翻开《庄子心经》按图索骥,打坐练功。
慢慢的心神渐定,体内真气宛如窗外的银辉一样滋润和温养着经络。
一道月光透过窗户洒在身前,案桌上的铅釉陶茶盏在月光下反射着如玉的光辉,雪白如银,暗红似血,恰似和琳刺穿万剑那一瞬间,刺目而森寒。
“适才在下被…被那尘雾迷了眼,只是下意识的…”
脑海中猝然想起和琳的解释,王黎心头蓦地一震,堂堂一郡兵曹指挥使,行走行伍之间,竟会因为一团白雾失去方寸,下意识的将万剑刺个对穿,还恰巧就在那心脏之处?
和琳那张时而阿谀奉承谦卑惶恐、时而趾高气扬气急败坏的面孔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未篡谦卑时!
王黎心中一惊,推开窗户脚下一个倒钩,已翻身跃上房顶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中。
注释:
①西汉人口买卖:《汉书•货食志》记载:高祖乃令民得卖子,就食蜀汉。
夜雾如纱,明月似水。
和琳与众人在落红阁大醉一场,谢绝了众人的护送,独自一人摇摇晃晃的回到家。
关上院门,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双眼微微一闭,两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掉在尘埃之中。再次睁开眼,眸子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点醉态?
朝一旁的老仆摆了摆手,和琳只身走进书房,掩上大门插上门栓,推开窗户朝院落四周打量了一下,又紧紧的合上窗户,用燧石点燃蜡烛,这才靠着胡椅坐下,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
那书竟然是一本《九章算术》!
《九章算术》是我国古代的数学专著,为西汉时张苍、耿寿昌所撰写。与那《周髀算经》、《海岛算经》、《张丘建算经》等九部著名数学巨著并称为“算经十书”,乃是我国数学发展史上的一颗明珠。
魏晋时,一代大家刘徽为《九章算术》作注时就曾说过:周公制礼而有九数,九数之流则《九章》是矣。
《九章算术》包括: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及勾股等九章,其中勾股定理直到后世在高等数学及其他学科中都有广泛的应用,乃是现代“几何学之基石”。
只是这和琳乃一郡兵曹指挥使,不研究兵法战阵,不琢磨军需兵备,却抱着一本《九章算术》爱不释手,难道他和万剑的兴趣一致,都想为我国的数学发展尽一份绵薄之力?
和琳将书放在案桌上,小心翼翼的一页一页的翻开,从书中抽出几张“蔡侯纸”,再将书轻轻的阖上,靠在椅背上拿着那几张纸在烛火下仔细的端详。
“……”
“五月初九,盐拾叁石,铁矿廿玖石。”
“六月初一,盐拾伍石,铁矿廿柒石。”
“七月初七,盐拾玖石,铁矿卅壹石。”
“……”
纸上并未写着勾股定理之类的东西,反而记录的是光和六年魏郡盐铁亏空事项。
此书赫然便是贾安所藏之《九章算术》,其中的那几页“蔡侯纸”也正是贾安所发现的盐铁亏空数据,同样也是致使贾安身亡的证据。
原来那万剑自知不得逃脱,趁白雾弥漫之际,竟已将书籍悄悄的交给了和琳。
和琳长舒一口气,将纸置于火烛之上点燃,纸尖渐渐腾起一圈烟雾,恍似一张狰狞的脸孔,在半空缭绕盘旋,良久方散去。
眼见那纸慢慢烧成一撮白灰,和琳这才拍了拍手,和衣躺在床上:“幸好那金曹掾贾安已死,账目未曾泄露出去。万兄弟,你英灵未远,你一定要看着愚兄,愚兄不久之后就让王黎那厮下来陪你!”
见和琳已安然入睡,房顶上一道身影起身打了个哈欠,嘴角轻轻一扬,几个纵步,如幽灵般融入夜色里。
翌日清晨。
洗完手净了净脸,王黎来到堂中,早餐却早已摆放在桌几之上,两碗粟米粥,一盘肉脯,一碟水煮菘菜,还有一碟酱腌芦菔。
菘菜,也就是大白菜,古称“菘菜”,又名结球白菜、黄芽菜或包心白。而芦菔,则是一种白萝卜,北宋文豪苏轼当年还为此专门写了一首诗《撷菜》,诗曰中:秋来霜露满东园,芦菔生儿芥有孙。我与何曾同一饱,不知何苦食鸡豚。
“阿母!你昨日和夏妪在聊什么呢?”危坐小枰,端起一碗粥,夹了几片肉脯,拌着菘菜和芦菔几口就已下肚,不得不说,这天然的食物就是爽,虽无多少调料,却是清新爽口,王黎不顾形象的拍了拍肚子,问道。
“慢点吃,慢点吃,你总是这么着急干甚,又没人和你抢?”王贾氏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才转过头看了看身旁服侍的少女,笑道,“和你夏妪说的自然是这丫头的事情,你不会以为阿母还在说你不曾?”
少女自然是至儿的阿姊,唤做夏蝉的姑娘,也就是当初从饿虎手中被王黎救下的女子。
夏蝉听见王贾氏的话语,眉眼半敛,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
“她阿母昨夜正和我聊起她的婚事呢。说是昨日晌午,隔壁马家老妪上门替人向她提亲。”
王贾氏说了一句,突然正色道,“黎儿,夏翁一家虽已托身我王家,但家中的情形你已尽悉,除我母子二人及夏翁一家外,家中悉数也无他人,蝉儿去年就已及笄,你可不能误了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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