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秃子扭着臃肿的身躯,快步向有烟筒的建筑走去,那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殡仪馆的火化间。
我不肯放弃,迈开腿跟了上去,追问道:“孙爷,你倒是给一句准话啊,你要是不说,我就天天缠着你,你去哪我都跟着。”
孙秃子猛地停下脚步,而我因为惯性没刹住步子,一头撞到了他的后背上,与此同时,我闻到了那股味道,就是孙月兰口中的尸香。
这一次,我没有任何准备,熏得有点呕吐,转头扶着墙吐了几口粘痰。
可能是我吐痰的动作,引起了孙秃子的误会,以为我在用肢体动作表达对他的鄙夷,最终惹得他更加决绝地离开。
我强忍着追了几步,结果换来他一句话:真想知道自个来找我吧。
我望着高耸的烟筒,心里说不出的绝望,咬了咬牙决定离职,刚来第一天就遇到这么多糟心事,以后还怎么办?
明明是一份工作,结果却被搞得像保密局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算计着不为人知的秘诀。
别人怎么玩,我管不着,反正化妆师这活是不能干了,先不说有没有牛鬼神蛇,即便没有,时间长了估计也要得心理疾病。
我一边在心中斟酌离开的说辞,一边向化妆室走,不知不觉到了门口。
我敲了几下房门,却没有任何反应。
“沈意欢,你在里面吗?我有话对你说,快把门打开。”
“你要干嘛!”
化妆室的房门开了,一位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女人站在门里侧。
白皙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对水灵灵的眼睛,坚挺的鼻梁下是一只樱桃小口,看一眼就让人有吻上去的冲动。
“不认识啦?那好,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沈意欢。”
一双娇嫩的玉手伸到了眼前,我有些恍惚,刚才分明就是这只手给遗体清理清理血迹,前后的转换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这变化实在太大了,我有点适应不过来,你让我缓缓。”我盯着沈玉兰昂起的胸脯,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了。
“好吧,你是得缓缓了。”沈意欢递给我一包纸巾。
“干嘛?”
“天干物燥,擦擦鼻血。”
这时,我隐约感觉鼻孔中流出两股暖流,看来沈貂蝉不是白叫的。
接着沈意欢又塞给我六百块钱,说:“上午往生者家属给的费用,这是你那份。刚才你说有事找我,什么事?”
“啊……没事,就是希望你以后能在工作中多指点……”
“行啦,你没事,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没等我把话说完,沈意欢扭动着腰身离开了,我望着她的背影,用手里的票子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我第一天上班,没干什么正事,打着酱油就净赚六百,这种好工作,怕是打着灯笼也不好找。
正如中介老板所说,世间最可怕的才不什么牛鬼神蛇,而是一个穷字。
所以,我只用了几秒,就成功劝说自己的向现实妥协了。
我把六百块叠齐放在兜里,身后传来汽车的轰鸣声,转头一看,沈意欢开着一辆奥迪小跑飞出了大门。
“卧槽,最新款跑车啊,比女一号的都牛叉,这工作我干定了,我爱工作。”
我不自觉地开始哼唱小曲,猛然间想起了孙秃子,现在沈意欢已经离开了殡仪馆,我这时去找孙秃子把事问个清楚,正好来一个瞒天过海。
我绕过小道,来到火化室的门口,一股焦糊味迎面而来,那是尸体焚烧的味道。
我前脚刚迈进房门,只听到身后传来哭哭啼啼地声音。
我赶忙让开路,让身后的哭丧人群进去。
几分钟后,一帮人捧着小黑盒出来了,这一次没了哭声,一个个表情变得十分呆滞。
等他们走远以后,我反而犹豫了,总觉得这么个地方太晦气,不适合说人间的事,想着改天把孙秃子约出去再聊。
“来都来了,进来暖和一下吧。”
孙秃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伸着半个脑袋张望,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我恨得直牙痒,见过客气的,但没见过这么客气,竟然喊着把人请到火化间暖和。
我活动了几下筋骨,尽量让自己看着放松,缓缓走进火化间。
里面的布置和我想象的大不一样,我以为里面是一个大火炕,上面盖着铁栅栏,下面堆满煤球,只要来了人,直接放在铁栅栏上焚烧,搞不好还会刷点油什么的。
可现在我看到的却是一个个独立的笼炉,造型跟面包店里的烤箱基本一致,只是这些笼炉体积更大,并且有个抽风管道连接着上方。
“你来得更好,等你老一会了。”孙秃子冲我摆手,意思让我靠近一点。
我战战兢兢从几个裹尸袋的间隙中穿过去,孙秃子猛地打开一个火化炉的门,接着从里面缓缓弹出一堆冒着火星的碎骨头。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人体被烧成骨灰的样子,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手足无措。
“愣着干嘛?拿铲子把碎骨头拍成粉末,知道怎么拍吗?就像你在家拍黄瓜一样。”孙秃子有些急躁,已经开始准备将下一位推进火化炉了。
“秃爷,你说话客气点,这些都是人骨,是应该对它们敬重一些。”
“狗屁,你个烧不化的混小子少废话,他们活着的时候是个人,挂了以后就不是了,烧成灰更不是,和阿猫阿狗的骨头没什么区别。”
突然,我从孙秃子口中闻到些许酒气,果不其然,旁边的裹尸袋上扔着半瓶喝剩的二锅头,就冲这点操作,他的确是没有把遗体当成人,要是换成其他人,指定没人敢把酒瓶随意丢在尸体上。
“妈的,你个烧不化的又发呆,赶紧趁热拍碎装盒,家属在门外等着呢。”孙秃子扯开嗓子对我一通臭骂。
我眼一闭,挥起铁铲将骨头拍碎,心中却在默念一切都是孙秃子指使的,有冤有仇找他去。
“秃爷,我找你有正事,是想问你……”
“少废话,在这个地方,烧人就是最大的正事,别扯其他没用的。”
孙秃子说话间又往火化炉里推进一具尸体,随手抓起裹尸袋上的二锅头干了几口。
我从未见过火化的过程,忍不住好奇趴在观察口前向里面窥探。
只见几根管子喷出淡黄色的液体,瞬间尸体被烈火环绕,裹尸袋被烧化了,露出里面的尸体,接着头发滋滋啦啦被点燃,继而是肌肤被烧裂,翻出红色的血水。
“嚯,你小子胆儿还挺肥,竟敢趴在这里看,甭看了,一会儿吓得你尿裤子。”孙秃子再次把酒瓶丢到裹尸袋上,冲我眨巴着眼睛。
忽然之间,我有一种错觉,感觉孙秃子不是火化工,而是一名锅炉工,他苍老的面颊带着些许灰尘,衣服更是破烂不堪,就连脚上布鞋都露出了脚趾。
“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我这会比刚才淡定多了。”我仍旧观察火化炉里的情景,希望能看到人体是如何变成骨头的全过程。
突然,火化炉里的尸体猛地坐了起来,面部被烧得惨不忍睹,可谓是七窍流血,实在是可怕至极。
“诈尸啦!”我迅速后退,由于重心不稳,整个人倒向了另一张灵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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