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瑶瑶这才跟着大家起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皇后面上挂着柔和的笑，道：“在本宫这儿不必太过拘泥，你们怕都是一大早就进宫了吧，等了这许久，可累了？”
　　“多谢娘娘体恤，妾不累。”没等其他人开口，便有一个穿着湖绿裙衫的女子率先开口了。
　　她生着一张瓜子俏脸，眼睛大而明亮，容貌虽生得不错，但偏偏带着一整套明亮耀眼的金累丝红宝石的头面，这颜色与她的衣衫并不相称，硬生生衬托得人都显得俗气了。

　　皇后抬眸看向她，口中道：“是沈郡夫人呀，倒是有两年不曾见过你了。”
　　郡夫人，是本朝外命妇的品阶之一。
　　外命妇们依照品阶高低，分别为：一品，国太夫人；二品，国夫人；三品郡，夫人；四品，郡君；五品，县君；六品，安人；七品，孺人。
　　这位沈郡夫人是两年前封的。当时，她的夫君在被封为巡抚，前往南方诸县巡查案情，意外查出了官银被盗一案，在皇帝行赏时替自己的妇人讨了个诰命，这才有的如今的沈郡夫人。
　　只是做皇后的也不容易，这都两年没见过的人了，她居然在短短的几秒内就能回想起这个人是谁。
　　“娘娘还记得妾身，”沈郡夫人讶然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喜，更有些受宠若惊，“妾身听闻娘娘诞育了十三公主，早就想入宫向娘娘道贺，今日可算是有机会了。”
　　她语气真诚，面上满是欢喜之色。
　　听了这话，皇后脸上笑意虽依旧温和，但是眼底却是冷淡了几分，她拨弄着尾指上套着的镶金嵌银的烧蓝点红宝石护甲，敷衍道：“哦？沈郡夫人有心了。”
　　沈郡夫人还不知道自己惹得皇后不痛快了，但是在场的却不乏知晓内情的女人。
　　这位皇后与皇帝成婚已经有二十余载，如今已经三十八岁，这份年纪，无论是放在宫里还是宫外都是很大了。常言道色衰而爱驰，但若只是爱驰倒也罢了，毕竟在这宫中，子息、尤其是皇子，才是最重要的。
　　偏偏皇后膝下空虚，只得了两个皇子，大的那个没能留住，倒是小的那个，虽然自小体弱多病，但在皇后的细心照料下还是安稳地长大了，不过身上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直没能养好。

　　子息单薄至此，皇后怎么能不急？尤其是年岁大了之后，蒙受帝王雨露的日子越发少了，到现在，更是只有老祖宗定下的初十五、十六两日皇帝才会来。
　　去年，她好不容易才得了一胎，但是到底是不年轻了，生育之时风险不小，硬生生拼着命生下来，谁料生下来居然只是一个公主？！
　　今日，沈郡夫人这番话，无疑是戳中了皇后心里的那根刺！
　　就在此时坐在白瑶瑶身旁的安王妃开口了，她嗓音柔和：“皇后娘娘，您今日的妆容甚是好看，见了皇后娘娘，妾身才知道，如今京里时兴的妆容都是俗气了。”
　　女人被人夸赞妆容，自然是欢喜的，皇后也不例外。

　　“年岁越发大了，倒也不怎么在意打扮了，竟不知道如今京里时兴什么妆容了。”皇后笑了笑，道，“今日也是为了讨个喜气，叫蓉月替本宫描了眉，又怕气色不好，便点了些唇脂。”
　　“难怪了，皇后国色天香，便只是略施粉黛，也叫妾身等庸脂俗粉望尘莫及。”一个命妇顺势拍了个马屁。
　　又有一人开口，却是称赞起皇后的口脂了，“娘娘用的是内务府贡上来的口脂吗？妾身瞧着这颜色浓正艳丽，远胜妾身用的那些。妾身所用已经是京城中顶好的那家铺子的，却也不见如此好看的颜色。”
　　“王郡君不知，这是去年番邦进贡的，一共只得了三盒，听闻用料皆是温和滋润之物，皇上便全部赠与了皇后娘娘。”开口的是国夫人秦氏，她不过四十多岁，平日里保养的很好，一张风韵犹存的面孔，上了妆遮却脸上的细纹之后，更显得美艳。
　　皇后笑着看了她一眼，对于这番捧场的话很是满意：“不错，此物正是陛下赠与本宫的，不过人在孕中，身子不适，总是没有什么梳妆打扮的心思，便很少用。前些日子曦王大婚，本宫就干脆将其中一盒赠与了曦王妃。”
　　众人不由下意识地看白瑶瑶今日的妆容。
　　皇后“咦”了一声，问：“那盒口脂曦王妃没有用过吗？”
　　白瑶瑶起身，行了一礼，恭顺地道：“回皇后娘娘，此物珍贵，妾身舍不得用，再者……”
　　她抬眸，有些羞怯地觑了周遭一眼，面上染上了些许薄红，娇声说道：“妾身今日的口脂，是夫君……”
　　她声音低了下去，只红着一张脸，怎么也说不下去了，真好似一个新婚不久、正与丈夫蜜里调油的小娘子般。

　　“看到你与曦王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样子，本宫就放心了。”皇后听了白瑶瑶的话，面上浮现一抹温柔笑意，目光温和地看着白瑶瑶，语气欣慰，“只盼着你与曦王早日可以诞下皇嗣，为本宫与陛下添上几个孙儿才好。”
　　未待白瑶瑶出声，一旁坐着的女人轻轻“呀”了一声，似乎有些惊讶。
　　待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过来，施施然伸手正了正发髻上的九转碧玉赤金瓒凤步摇，戏谑笑道：“知道皇后娘娘盼孙儿心切，可孩子一事向来看天意，娘娘这不是在强曦王妃所难嘛。”
　　在场人谁不知道，曦王自几年前从战场上退下来，就伤了命根子，只怕那处是再也用不得了。

　　这曦王妃呀，再如何地在外面做出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的模样，只怕在家里也都是个活寡妇罢了，这孩子又如何生的出来呢？
　　果不其然，听到了这一番话，众人就见白瑶瑶的脸色瞬间白了一白，嘴角的笑也僵硬了，好似真的被那句话刺痛了一般。
　　那女人仍旧不肯罢休，看向白瑶瑶，问了句：“曦王妃，你说，是不是呀？”
　　白瑶瑶抬眸看向说话的女子。
　　她穿着一件樱桃红绣栀子花蝶的诃子，外罩锦绣双蝶散花水红薄纱小衫，下着四喜如意云纹锦缎裙，细腰款款、身段袅娜，腰间坠下一枚温厚莹润的玫瑰玉佩。

　　生的一张白净娇丽的面孔，细长的狐狸眼眸光流转间媚态横生，翠羽般的眉，新桃似的唇，无需多施脂粉便可见肤白如匀脂。一旁甜白釉的瓶子里插了两只新折的月季，横斜出来两只粉嫩的花苞，娇艳的花，与她面容相映，更显得人比花娇。
　　那女子见白瑶瑶看过来，却是微微抬起了下巴，带着几分骄矜傲慢地睨着她，挑衅似得一笑。
　　她言辞无状，然而皇后却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道：“荣王妃说笑了，曦王妃快起来坐下吧。”
　　白瑶瑶这才回去坐下。

　　皇后笑了笑，正要继续说话， 忽然面色一变，眉峰微不可觉地一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一旁的大宫女蓉月早就有所准备，见状忙朝身边两个宫女比了个手势，自己则笑着递了杯茶给皇后：“娘娘用茶。”
　　刚靠近，手一抖，竟是将一杯茶都倾倒在了皇后的裙角，蓉月忙仓促跪下，哀声求饶。
　　“也罢， 谅你也是无意，随本宫去里间换身衣裳吧。”皇后被人搀扶着起身，蓉月也感恩戴德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