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舟说完,抽回自己的手,大步向平房走去。
许皓月:“?!”
把故事讲完再走啊喂!
你这样便秘式放料,会被吃瓜群众打断腿的信不信?
没过多久,陆成舟就回来了,若无其事地说:“走吧。”
许皓月指着平房问,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地方啊?”
“森警大队的哨所,我们白天巡山,晚上就住这儿,一个星期换一次班。”
“噢。”
许皓月突然想起,徐医生曾跟她提过这个地方:到了晚上,你往山顶一看,整座大山乌漆嘛黑的,只有那里亮了灯。
再看看那间屋子,她的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暖意。
后脑勺被人轻轻拍了下,“发什么呆?走了。”
许皓月回过神来,赶紧跟上去。
哎,等等——
有件事还没完呢!
“那个人头!继续啊!”许皓月攥紧小拳头,一脸紧张和兴奋。
陆成舟瞥她一眼,悠悠地说:“这么喜欢听故事啊?”
许皓月用力点头,眼里都是光,“对啊,我从小就喜欢听鬼故事。我猜猜啊,是不是那猴子目睹了一起凶杀案,然后带你们来抛尸现场?”
陆成舟点点头,嘴角笑意淡去,神情有些凝重。
“差不多,不过严格来讲,这不是鬼故事。那颗人头挖出来后,我们一眼就认出,死者是一个老护林员,他平时除了守山巡山,还负责投喂藏酋猴——”
“等等,”许皓月没忍住,打断了他,“山里的猴子也需要投喂啊?”
陆成舟耐心解释道:“藏酋猴是二级保护动物,这山上估计有一百来只,他们冬天找不到食物,数量就越来越少,所以需要人来投喂。”
许皓月点点头,若有所悟。
“那护林员被杀,是不是跟藏酋猴有关?”
陆成舟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确实,埋尸的地方,就是个藏酋猴聚居地,那里原本有二三十只,现在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只带路的小猴子。所以,我们怀疑,有一伙盗猎贼在偷捕藏酋猴时,被护林员发现,然后他们杀人灭口。”
寥寥几句,惊心动魄。
“后来呢?”
“我们组织大规模搜山,通知周边县市联合追捕,终于在两省交界处将这伙人逮住了。幸好,被盗的藏酋猴都在笼子里关着,还没来得及出货,有两只受伤过重,死了。”
许皓月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但还是愤慨不已,“这伙人真是丧心病狂!”
陆成舟转过头,漆黑的眼眸看着她,眼里似有深意。
“所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鬼故事。”
他勾起唇角,略带一丝讥笑,“老话说得好,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鬼长什么样,没有人见过。但人心能有多狠毒,我们可见得多了。”
许皓月一时默然。
脑海中蓦然浮现一张张脸,隔着雨雾,冷漠地注视着她。
是啊,人心可比鬼怪狠毒多了。
晌午时分,俩人终于来到白水沟。
这里地处两山之间,谷底深且窄,泉水自山体渗出,渐渐汇成河流,一到夏季,雨水充沛,水流更加汹涌湍急,撞上乱石,卷起阵阵白浪。
雷志河的墓就在岸边山坡上。一方灰白色石碑,俯瞰白浪翻涌,远眺群峰连绵。
许皓月蹲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墓碑。
碑上的黑白照片已经泛黄,中年男人面颊瘦削,目光矍铄,眼角有细纹,像一只疲惫的鹰。
她凝望着雷志河,心中百感。
其实她与这位老丨警丨察只打过一次照面。那次匆匆一瞥,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他就被洪流卷走了。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性格、脾气、爱好?经历过什么样的人生?
这些她都不了解。
但这三年,雷志河这个名字,始终压在她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夜不能寐。
她只知道,他是恩人。
她必须来见他一面,必须做点什么,才能稍稍缓解心头的负疚感。
过了许久,许皓月才回过神来,从背包里拿出食物,在碑前的空地上依次摆好。
陆成舟正弯腰拔着墓地周围的杂草,见状叮嘱她:“别烧纸,山里不能有明火。”
“嗯。”
许皓月在墓碑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起身后,她看向陆成舟,“我其实不太懂这里祭拜的规矩。还需要做什么吗?”
“不用,心意到了就行。”陆成舟撇开视线,声音压抑着情绪,“师父他不会介意的。”
许皓月站在他身后,轻声问:“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安静了许久,才听见他低哑的声音:“老一辈的山里人。沉默、本分,看着不起眼,但骨子里坚韧、踏实,遇事有担当,对人有情义。”
这么好的一个人,却因为她……
“对不起。”
许皓月知道,这三个字在一条人命面前,太轻。改变不了什么,也弥补不了什么。
但她必须亲口说一句:对不起。
对死者,是缅怀。对生者,是救赎。
“不用,真的。”
陆成舟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转过身,视线与她的对上,“事故发生后,我恨过自己,恨过命令我们进山的人,恨过那群学生,唯独——”
他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清晰地说:“不恨你。”
许皓月惊愕抬眼,“为什么?”
“因为,你是那群学生里,唯一一个来参加他的葬礼的。”
许皓月怔了半刻,才讷讷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她记得,那天她是悄悄来的,躲在人群后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我看见你了。抬棺进山的时候,你跟在队伍最后面,还摔了好大一跤。当时,我就不恨你了。”
许皓月:“……”
看别人出糗就这么开心?
那天她确实跟在送葬的队伍后面。那群人走惯了山路,翻山越岭脚步飞快,她一路小跑想跟上,结果摔了个狗吃屎,回家后膝盖疼了一个多星期。
陆成舟挑了挑眉,眼神幸灾乐祸。
“我想,这大概是师父对你的教训吧。他老人家不记仇,让你摔一跤,就算解恨了。”
许皓月气笑了。
“幼稚!”
山谷清幽,有风拂过,头顶上树叶簌簌轻响。
陆成舟直起身,撇过头望向远处,唇线抿着,眼里掩不住的笑意。
离开的时候,许皓月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
她花了三年时间,才下定决心要回来,又进山三次,才走到这块碑前。
下次,不知是什么时候。
她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为什么要埋在这儿呢?”
从风水上来讲,墓地不宜选在潮湿的地方,况且,这里离清源乡那么远,祭拜起来很不方便。
“师父的遗体就是在这里发现的,卡在那两块石头之间。”
陆成舟指了下远处,目光幽深,脸上没什么情绪,“师父生前说过,青山处处埋忠骨。生前,他与山为伴,死后,也要与林相依。”
许皓月眺望远方,眼眶有些发热。
一抔尘土掩忠骨,万丈柔情留青山。
巍巍山河,你是温柔的坚守。茫茫人间,你是孤独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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