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画忽然觉得今晚睡意全无,她在院子里闲逛许久,看着天边的云一点点遮住弯月,又一点点将月光渗出来,不知不觉就待到了天明。
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忽然下定决心。
本来想着先去暗室找一趟苏淼,可是连画刚在房檐上窜了几步,就看见父亲带着人将苏淼拖出来,便没了去的欲望。
连画想了想,转头朝假山走去。
妇人原本躺在榻上,只觉得眼前一亮,这才看见连画。
她愣了一下,忽然发疯似地朝连画跑来,尖声问道:
“我儿子,我儿子他怎么样?”
连画无动于衷地低头看着妇人,将腿从她怀里抽出来,说:
“你不是等着那位二小姐救你儿子吗,别急啊。”
许是二姐觉得苏淼做自己的侍卫十拿九稳,便没有再来寻过这妇人,反倒是叫她更加紧张。
“我……我错了,我错了,您行行好,告诉我,我儿子他怎么样了?”
妇人一边哭,一边朝连画不停磕头。
连画朝妇人走近两步,俯身将她扶起来,语气温柔:
“夫人您放心,苏淼他,快死了……”
连画说前半句的时候,妇人明显神色一松,哪知道连画后半句竟是如此,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好像一瞬间被人抽走了主心骨。
“这……这该如何是好?”
她转头瞧着连画,又要去拽她的衣服。
连画也不着急,任由妇人扯着,缓缓开口:
“那位二小姐没同你说吗,不会吧!”
妇人哪里还能在意连画的语气,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瞧着妇人那失神的模样,连画掩嘴轻声笑了下,说:
“怎么,还要我救吗?’
妇人此时也觉得那不知道哪里来的二小姐八成实在骗自己,把连画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求,求您高抬贵手。”
连画看着在自己脚下痛哭流涕的妇人,只觉得好笑。
这人真是谁来说什么都信,真是脑子全换了美貌,一点没剩。
“只是,我行事全凭心意,我可以救他,但是不想救你。”
妇人愣了一下,忽然僵在原地。
走出假山,连画看着面前湛蓝的天空,忽然叹了口气。
“我好像,是残忍了些……”
“妹妹,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嗯?”
连画回头,瞧见连婲正从另一边的亭子里走出来,朝她笑。
“哦,刚刚喂鱼去了。”
“妹妹你这时候还有心思管鱼?不知道父亲今日要宣布你新侍卫的人选啊。”
连画点点头,不好意思地挽住连婲的手臂:
“你可别告诉父亲,好不好?”
连婲摸了摸连画的脑袋:
“行,你哪次见过我多嘴?行了父亲应该等急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连画点点头,她余光扫过不远处的假山,神色一暗。
等连画和连婲两姐妹赶到院子的时候,二姐已经到了。
连竖原本靠在一边树干,见到连婲立马站得笔直,众人看连画的目光都有些异样。
等了许久,连城主也没有出现,就在众人都有些好奇的时候,谢春晓带着苏淼从房里走出来。
见到谢春晓,原本还议论纷纷的众人纷纷安静下来,看着院子中央的少年。
“连画,这是连黎,以后就是你新的贴身侍卫。”
连画刚要点头,忽然从一边的小路跑来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到谢春晓耳边轻声说:
“那位假山下的,没了。”
小厮声音不大,那一个个字却全部落在连画和苏淼的耳朵里。
几乎是一瞬间,苏淼的脸色变得苍白,他整个人晃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朝连画看去。
连画没有躲闪,对上苏淼的目光,浅笑的眼睛里满是淡漠。
谢春晓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但也只是一瞬间,他的脸色就恢复寻常。
“谢大哥,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谢春晓摇了摇头,先是推了推苏淼,说到:
“连黎,没什么事,你只需要记得昨日城主和你说的,去吧。”
察觉到有人靠近,连画垂下眼睛,正巧看见苏淼身侧攥紧的拳头。
她眼神缩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直到众人散去,谢春晓也没将这件事情透露出去半分,只是众人都从他那一瞬间的延伸变化中,感受到些不寻常。
连竖跟在连婲身边,开口问道:
“那位连黎,好像不是和我们一同训练的,具体能耐如何,性格如何,都不大清楚。”
连婲点了点头,说到:
“不急。”
连黎跟在连画身后,两个人就这么沿着湖边一直朝前走。
“你刚刚,听见了的吧。”
连黎一愣,瞧着连画的背影,一瞬间目露凶光。
却在连画转身之前,又恢复平静:
“没有,我昨日就被城主拉着,基本上没合过眼,今日已经恍惚了,哪里还管那弯弯绕绕。”
连画瞧着连黎的样,在心里说
——你笑得真难看。
可是她看着连黎那双眼睛,张了张嘴,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明日我要去个地方,你不用跟着了。”
连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沿着湖边一前一后地走着,连画听着身后连黎沉重的呼吸声,心情有些沉重。
“估计其他的,父亲都同你嘱咐了,要是有什么任务,他会亲自指派。”
连黎点了点头,他抬头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只觉得可笑。
“行了我这边没什么事,你要是有事也尽量别来找我。”
说完,连画也没回头去看连黎,自己朝院子走去。
第二日,连画果然没在院子门口看见连黎。
瞧着空荡荡的院子,就连侍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连画自嘲笑了笑,没了再呆下去的兴致。
她拍了拍已经发皱的衣裙,朝府外走去。
王城的街道静悄悄的,没了那些飞檐走壁的飞贼侠客,也没了那些巷子里争食的乞丐。
连画走在街上,看着四周林立的府邸,将手背在了身后。
王城基本上势力便是四大家族,朱、秦、王、孟。
没有外城那要毫无组织,也不像内城一样满是流寇侠客打架斗殴,王城已然有了正规城池的模样和做派。
只是对于连画来说,这已经没有什么新意。
走出王城城门,连画冲谢春晓打了个招呼,穿过两条巷子就消失在人群中。
谢春晓坐在城墙上,瞧着化成个黑点的连画,呲了下牙。
连画在巷子里拐来拐去,终于绕进间不起眼的屋子里。
只听见朗朗的读书声从屋子里源源不断地传出,飘扬在上空。
连画摸过那已经有些破旧发白的墙壁,找了个瘸了腿的三角凳子坐了下去。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咯吱”声在院子上空响起,屋子里的读书声一听,忽然爆发一阵哄笑。
教书的先生在里头无奈地维持许久,才将这热闹的场面控制下来。
连画坐在院子里,安静地听着背后屋子里的说书先生用极好的脾气讲解一个个字,忽然笑了。
不知道就这样在院子中做了多久,伴着朗朗的读书声,连画沐浴着阳光沉沉地睡去,再睁眼,只闻见四散的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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