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年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据说,这是他去县城开干部大会时,在城里的裁缝铺置办的。
上西村隐匿在崇山峻岭之中,大多数的村民,一辈子都没走出过深山。
只有朱福顺,他每年都会骑着老毛驴儿,费时一个月的功夫,去山外的县城里开会。
今夜,他仍是穿着那身深灰色的中山装,因为此时正是七月,天气炎热。
朱福顺敞着衣怀,露出了里面白嫩嫩赤条条的胸膛。
他的下半身套了一条蓝纺布的八分裤,裤腿挽到大腿根儿,布鞋都起了毛边儿,右脚的大母脚趾在鞋面里面呼之欲出。
众人见到村长来了,纷纷七嘴八舌的上前报告。
他们将自己的大脚踩在我的腰眼儿上,扯着脖子,斗志昂扬。
“村长,这个野种把施老蔫和他家里的婆娘,还有施家的老太太都给杀了。
百十年的时间,咱们村儿里可都没出过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呸,这野种哪里还能算作人?简直就是个禽兽,是个活畜生!”
几个村民把我爹,娘和奶奶的尸体也抬进了祠堂西偏殿。
他们把爹,娘和奶奶的尸体在西偏殿里排成一排。
连着那把剁骨的钢刀也被带到了现场。
村民们指着三具尸体,群情激奋,义愤填膺。
有人指着那把剁骨的钢刀道。
“村长,这就是凶器嘞!野种就是拿着这把菜刀,把施老蔫一家全都砍死!”
朱福顺见状,抬手揉了揉眼皮,舔着嘴唇,嘴巴里‘渍渍’作响。
他看了看被五花大绑,浑身满是鲜血,已经抽干了力气的我。
半蹲在我的身边,用手掌拍拍我的脸颊。
“施……。呃!施……!”
朱福顺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我叫什么。
“那个,小子,是你把施老蔫一家都杀了?”
我拼命的摇头,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我冲着地上喷了两下,吐出嘴里塞着的马粪渣。
我声嘶力竭的否认。
“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杀人!”
“这小子撒谎嘞!”
说话的人叫王胜,是我家的邻居。
他从人堆里面挤上前,凑到朱福顺的身边。
“村长,俺今儿亲眼看见,这野种拿着菜刀满村的追他娘。”
他一边说着,一边脸上好不得意。作为凶案的‘见证者’,王胜威风极了。
可是,他明明在说谎。
王胜与我爹同龄,他明明是自幼看着我长大的,如今他却当着众乡亲的面儿,赤裸裸的冤枉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王胜,你冤枉我!为什么?”
我撕心裂肺的嚎叫,喉咙里都渗出了血。
王胜蹲下身子,狠狠地揪住我的头发,把我的脑袋向上提着。伸出他的常年下地,满是老茧的粗手。照着我的左脸,便甩了一个耳光。
“你个小杂种!真随了你娘的根儿,不干不净的东西,竟然还敢抵赖?”
又有人从人群之中闯了出来。
这回站出来的是二槐娘。
二槐娘信誓旦旦的指着我的鼻尖。
“对,就是这个野种杀的人!
今儿那个窑姐上我们家里打酒,还跟我嘟囔着呢。说这个野种要杀了她!”
这个女人也在说谎。
更多的人举着镰刀和火把站了出来。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
“哎呦!我还听着声音了呢……真真切切。施老蔫在自家里喊着,俺儿子杀人啦,救命呀!”
说这话的是马三伯,他家里在村东头,我家住在村中部。两家离着七八百米的距离。
这群人,为了置我于死地,连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的,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所有的村民都窃窃私语小声嘀咕着。
“看没看到这个野种的面相,眉毛浓黑,煞神像,天煞星转世嘞!”
“施老蔫真是倒霉哟!讨了那种女人当婆娘,养个十几年的野种,结果连命都搭上喽!”
朱福顺被这些人说的一怔一怔。站起身来,围着我爹娘的尸体旁边绕了几圈儿。
只见他低着头,手指头捻着那中山装的一角。
“唉!你们当真肯定,这小子就是那杀人犯?”
“肯定着嘞!”
村民们一个一个的点着头,就如同我爹娘出事的时候,他们都站在案发现场一般。
他们把当时的场景描述的绘声绘色,他们口中的我,就是一个狰狞丑陋的屠夫。手持剁骨钢刀,面露凶光,神情阴狠。
他们越说越凶,越说越离奇。
还有人指着我大肆宣扬,说亲眼见着,看到我趴在我爹的尸体上,张着血盆大口。
在他们的嘴里,我成了吃肉喝血的畜生嘞!
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群村民你编一点,我凑一句。就变成了我杀父弑母的铁证。
朱福顺看着地上不成人样的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伸出手紧了紧自己身上的中山装。
鄙夷的撇着嘴巴。
“既然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杀人偿命。这小子,就按照咱们的村规处置吧。”
“村规!”
村民们纷纷疑惑的皱着眉头,上西村儿百十年来都没有发生过人命案子。大家一个个的,早都忘了村规是什么!
朱福顺在众人的凝视下,跑到祠堂里列祖列宗牌位的后面,摸出来一本厚厚的,有人脸那么大的蓝皮书来。
朱福顺用舌头舔了舔手指,将这本书一页一页地翻开。
“呃,杀人者,该怎么处置……?”
他眯瞪着眼睛,借着火把照耀的微弱光亮,在村规里,从前到后挨叶翻找着。
“嗯,找到了!”
村民们兴致勃勃的纷纷盯着他。
朱福顺用手指头滑过文字,一字一句的读着。
“根据村规第183条。杀人者,祠堂外吊晒三天,以敬祖先。然则,以浸猪笼处置!”
村民们听罢,纷纷欢呼雀跃。
他们准备着工具行动着。祠堂的大门两边,是两根粗大的棕黄色铜柱。铜柱的正上方,悬挂着祠堂的门额牌匾。
依照村规,需要先在祠堂的门额上吊晒三天。
村民们拿来刑具,然后他们像踢皮球一般,把我在地上踹的滚了几圈儿,一直踢到了祠堂门口。
那个最先冤枉我的王胜,他手持两个像牛鼻环那般大小的铜钩,铜钩的后面拴着环环相扣的铁链。这钩子,要用来锁我的琵琶骨。
琵琶骨锁住,才可以保证我不会逃跑。
有人上前来扒去我的上衣,王胜一手摸着我肩膀的锁骨,另一手拿着铜钩。
只见他面容绷得紧紧的,眼镜圆瞪,憋的鼻孔都涨大了。
他死死的咬住后朝牙,将那钩子顺着我的左肩膀锁骨处,直接贯穿而入。
我如同凤凰泣血般的悲啼。有的女人听见了我凄惨的叫声,吓得紧紧堵住了耳朵。
然后便是右肩膀的锁骨。
我的琵琶骨被这铜钩刺穿,村民们把栓着铜钩的两根铁链,纷纷用大锁头锁死在祠堂门前的左右铜柱上。
然后他们又用细铁丝栓住了我的两根拇指,将这细铁丝悬挂在铜柱上方的门额之上。
我就这样,被铁丝和铁链高高吊起。只剩下两条空荡荡的腿,在空中一挥一舞,还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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