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书上写的明明白白,资本的积累往往伴随着血泪,如今东南沿海一带海贸旺盛,已经有了资本主义萌芽的苗头,那些商人为了利益什么事都敢做,前几年朱纨的死就是明证。
不过,钱渊不打算哭泣,也不打算出血。
之后的五天,金宏这个目标人物的嫌疑越来越重,原因很简单,这五天内,除了金家派出人盯着这栋宅子之外,没有其他的暗探。
父亲生前的好友,两家关系密切又有生意来往,但私下派人盯着钱渊的一举一动,这能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金宏心里有鬼。
但钱渊知道,还有个原因,那就是,金宏还没得手。
来到杭州的第十天,后院架起一口大锅,锅里红通通的一片浆水,张三等人用敬畏的眼神看着若无其事的钱渊。
虽然已经看了好几次了,但张三还是难以理解渊少爷是怎么做到的。
自己操作了几次,钱渊懒得再动手了,努努嘴示意张三从脚下的包裹里取出些细碎的木炭状东西扔进锅里,很快红通通的浆水迅速澄清,变得透明起来。
“加火,加火!”张三大声吆喝几句,不多时,透明的浆水被熬煮得干涸,最上面析出一层雪白色的粉末。
钱渊拿起铜勺挑了点,犹豫了下转头塞进张三嘴里,“怎么样?”
“甜,真甜!”张三咂咂嘴,“几年前我吃过一次洋糖,这比最好的洋糖还要甜。”
钱渊却不是很满意,皱着眉头嘟囔,“不够白,毕竟是自制的活性炭,而且无法大批量生产……还不如黄泥水脱色来得快。”
早在两个月之前,钱渊就反复试验过了,用买来的普通红糖作为原料,用活性炭或黄泥水来脱色,两种方法各有利弊,前者提纯速度快,但纯度不够高,制作活性炭流程也很繁琐,还是后者更加简洁快速,易于传播,但同时也容易被人偷学。
呃,钱渊已经打听过了,不知道宋应星有没有出生,但至少《天工开物》这本书是没问世的,黄泥水淋糖法应该还只是某些作坊的不传之秘,现在明朝普遍是用树灰来提纯白糖的,普通店铺里出售的只有红糖黑糖。
低头看了眼账本,又对照了下记录,钱渊确认金宏并没有得手,因为最近三个月内,杭州城的洋糖、红糖价格基本没有浮动过。
要知道苏松杭一带并不是甘蔗的密集种植地,金宏如果得手,考虑到成本和资本的流转速度,他不可能自己去制红糖再脱色制洋糖,应该和钱渊一样,直接购买红糖来脱色,那就不可能对红糖的价格没有影响。
第二天,铺子重新开张,但不再售卖棉布,而是售卖洋糖,短短两天,库存的洋糖就售卖一空。
洋糖在国内售价很高,而且是紧缺货,只有广州一带才有一定量的出口,而红糖却价格低廉,铺子的纯利润超过百分之六百,一时间哄传半个杭州城。
树大自然会招风,铺子附近很快就多了不少耳目,但钱渊意外的得知,金家派出的探子却消失了。
也是,派出探子应该是确认钱渊手上有没有那份秘方,现在知道了当然用不着再辛苦了。
钱渊在心里琢磨,父兄是从舟山群岛回宁波途中遇害的,这也说明了一件事,金宏是没有能力在杭州杀人放火抢秘方的,那他到底会怎么做呢?
此外,父亲在临行之前曾经郑重其事的嘱咐家人要严加保管,绝不能向外人泄露,而且出货的时候也都是小批量销售,本来量就不大,还是嘉兴、苏州、杭州、绍兴、宁波各地分销,对白糖的价格影响也都不大。
那金宏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份秘方的存在的呢?
虽然不知道金宏是如何知道的,但可以确定他知道,但这厮会如何巧取豪夺呢?
钱渊皱眉细想,自己是松江府院试案首,二叔是两榜进士徽州通判,只要不出杭州城,不落单,金宏能拿自己怎么办呢?
不过,你想做什么,需要尽快……钱渊幽幽叹道,老子现在很缺钱啊。
想在杭州城买屋置产可不是一笔小钱,现在住的宅子还是租来的,而且前后只有两进也太狭窄,周围都是商户也影响自己日后读书。
虽然去年胆怯没敢去参加乡试,但钱渊很清楚,不管日后自己想干什么,一个举人甚至进士的身份将事半功倍。
还好自己穿越而来没把原主的记忆给清空,后来在养病时候慢慢恢复……钱渊在庆幸之余也在暗暗叹息,也是受到原主的情绪的影响,否则自己这个讲究成本的利益主义者绝不会有杭州一行。
说到底,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再加上十多年的记忆,让钱渊将家人视为真正的家人,为父兄报仇,为母妹在即将而来的乱局中争的一席之地,这是他的责任和义务。
书房里,钱渊靠在椅背上盯着时不时跳跃的烛火,在脑里反复盘算……有没有毕功于一役的可能?
钱渊从来不是个畏难而退的人,但他的习惯是,动手之前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尽量不给对手任何翻盘的机会。
从正月底开始到二月下旬,短短时间,钱家铺子堪称日进斗金,毕竟红糖和洋糖之间的价格相差太大,这门生意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
甚至不少于各个城市间贩卖货物赚取差价的商人来采购白糖,销往宁波、苏州、徽州、绍兴各地,这使得“钱糖”的名声一时间响遍浙江,就连南直隶、福建都有人提及。
不过这也带来了不少麻烦,比如马管事就很操心银库里的银子越来越多,多的让他胆战心惊睡觉都不踏实。
结果一天晚上,还真有人强闯后院,巡夜的张三发现后敲锣将贼人惊走,结果一番检查下发现,银库没问题,但搭建起来的小作坊里被人偷了。
钱渊低头看看散落在地上的活性炭,撇嘴笑道:“真希望你们别太失望。”
在现代人看来,用黄泥水给红糖脱色有点匪夷所思,但在明朝人看来,用木炭给红糖脱色可能更加天方夜谭。
转头看看沮丧的张三,钱渊笑着说:“没什么,你做得对,惊走贼人就行了,没必要抓个活的。”
李四是钱家的家生子,而张三是钱家的佃户子,他不甘心种地,没门路经商,倒是跟人学了身“武艺”……自认为是高手,但实际上只是打手。
不过钱渊也没小看他,因为这就是晚明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打行的前身,只不过现在还不具备后来的黑社会团伙性质,现在的他们自视为“替天行道”的好汉……
钱渊初来乍到在庄子里养病,请来的大夫应其所请救下了几个误食毒草的农夫,其中就有张三的父亲,就是因为这点渊源,他做了钱渊的长随,这次出行还特地招来了一帮以前的兄弟,为此李四还不太服气呢。
“也不知道是谁派来的……”李四在一旁嘀咕。
钱渊捡起活性炭丢回袋子里,“无所谓,是谁都无所谓。”
当然无所谓,在松江钱渊已经成功试验复制出了黄泥水脱色法,但在杭州一直是使用活性炭脱色的,这年代有人能仿制活性炭?
不过几天之后,钱渊再也不觉得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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