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如此说来,恐怕是最差之境况,一方面太平军兵势难挡,必要席卷数省,浩劫在所难免;一方面又无刘、朱之辈,不能速定寰宇,扫清六合,将来恐成对峙之势,至时未知要有多少子民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也!”
钟麟不由想起当年林公密信预言之事,忧心忡忡,三人一时陷入沉默,忽听一阵喧嚷,已有人大声道:
“季高兄,我兄弟又来聒噪也。”
三人同时走出后屋,只见宗棠仲兄左宗植与郭嵩焘、郭崑焘二兄弟已经走进门来,宗棠忙迎上来作礼,众人数日来已都熟络,简单寒暄毕,各自落座,郭嵩焘道:
“张石卿(张亮基号)中丞、胡润芝太守、江岷樵大令数度来信,托弟劝兄出山,甚是焦急,张中丞更于信中承诺,曰兄若出山,虽名为幕宾,然凡巡抚所行之权职,尽由兄区划,绝不相负,还望季兄能救桑梓于水火。公卿不下士久矣,何况如张中丞盼兄之情渴饥殷殷,张公此举,宜有以成其美,今日闻言叛匪大军已临城下,季兄再不速出,恐失天机,至时我湖湘子民,尽成涂炭矣。”
说完竟已有泪流下。这郭嵩焘,字筠仙,同为湘阴人,比左宗棠还要小六岁,早年即与左氏兄弟相熟,先后五次会试,终于道光廿七年中得进士,入翰林院,现如今父母相继离世,丁忧在乡,虽亦隐居避乱,但还知为朝廷黎民着急。左公听闻张亮基情愿诸事依请,已是有些动心,然而毕竟并未决心,故而先托谦辞道:
“筠仙兄,非是左某忍看生灵涂炭,实乃枉受谬赞,区区乡野村夫,不登大雅,更无起死回生之能,唯恐不能有所助益,反而致失戎机,岂非罪责无赦,万死难辞也!”
“嵩焘兄弟与贤昆仲相识岳麓书院,而来相交已近二十载,季兄何须妄自菲薄,湘中之士,何人不知左季高胸罗古今地图兵法,各朝典章,精通时务,迥异时俗矣!倘季兄尚不能扭转时局,那吾辈唯有缚手就死一途也,为今之势,朝廷虽步履维艰,然并不乏兵员,皆因承平日久,文吏未识兵革,但缺一运筹之帅而已,公乃一代伟人,必能宏济时艰,图扶危厦,此乃吾辈幸甚,天下幸甚也!”
郭嵩焘仍是力劝,左宗植与郭崑焘亦出言相劝,钟麟等不便搭话,只静默以待。只见宗棠抿嘴沉思,额上青筋时隐时现,显是内心汹涌澎湃,良久方道:
“左某尚需权衡片刻,筠仙兄可否略缓一二?”
“季兄可能尚且不知,张石卿中丞如今就在数十里外,缘何不肯进城?非是顾虑死守殉节,实乃务必延揽帅才,不肯徒然弃命。只是兵势变幻莫测,长沙城危若累卵,必待季兄筹谋,实无可待之理,如若季兄犹疑中丞不肯重用,愚弟愿以命相保,他日季兄于中丞处但有一事不得如愿,愚弟必同季兄再归山林,永不就宦。”
“筠仙兄多虑矣,左某绝非讨价还价也,先前早闻张石卿、胡润芝、黄惺斋(即黄宅中)为林文忠之左右手,文忠更称石公开爽敏干,为世所不易得见者,才向朝廷大力举荐,左某早就心折,只是左某从未理政,所有论丛无非纸上谈兵,尚需妥帖思虑,还请筠仙兄无论如何宽限一夜,明晨再定可否?”
郭嵩焘见左宗棠已做出让步,实在无法再逼,只好道:
“既是如此,嵩焘明早再来相候佳音,还望季兄心系我长沙数万子民之生死安危,速速决断也。”
郭嵩焘兄弟先行告辞,左宗植又劝了几句,并托付钟麟与教玉相劝,便也回归。左公待众人离开,方对二人道:
“观如今之势,左某已经势难再拖,今夜务必要做出决定,看时辰侠兄应该将要返回,未知会带回如何消息,现今能有三位挚友,进退同趋,实乃左某大幸也。”
二人忙称必将共同进退,钟麟又不无担心道:
“只是方今官军甚是不堪,太平军大有浩荡奔腾之势,不知左兄出山,能否力挽狂澜乎?”
“长沙乃是四战之地,易攻难守,好在乃一省之枢,守城兵丁关乎自身乃至家族安危,其势当壮,倘若长沙兵将尽委于左某,攻不敢妄言,守当有余,只是若想剪平太平军,恐非短时所能见效,某最忧者,实乃夷人恐将趁人之危,再欺我华夏矣。”
钟麟闻言,心底赞叹,左公与林公果然一般英雄人物,所念竟然相同,所谋亦是相似,遂再下决心,定将追随左右,尽心尽力分其所忧也。宗棠忽又道:
“对了,思勉兄可认得那翼王之字迹?此处还有一通简函需要确认。”说罢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函,递将过来,教玉接过展开,上面只有几行字:
“久闻湘阴名士左先生季高如南阳卧龙,隐于柳庄,钦慕已久,如有大志,望同图谋也,晚辈贵县石达开敬上。”
教玉端详片刻,方道:
“教玉曾见翼王手笔,此件不似伪作。”
三人一时沉默,各自却都明白正在紧要关头,不觉天色将醢交匕姿矗厥鱿ⅲ皇谴蛱教骄钔跞肥蹈髀手髁η袄垂コ牵蛉粘窍乱鸭搅颂焱跗祆海俏魍跸舫笥谏显仑ゾ湃罩信冢赡芤丫婷还蛑耍侗鹕醯停⑽奕沸牛凰的侨张级吹绞保魍跻咽强诓荒苎裕坎荒茏肝奚樱淙骄庠谄瞥牵⑽窗Сど常鑫Ф隙妫诹吮泵妫灾卤泵嫔心芮嵋壮鋈耄詈笤蚴枪赜诮逃窀盖字叮匾獯蛱剑菟狄盐踅杼旄赶路采焙Γ还焱跸纶韬裨幔⑽刺涤兴巡督逃裰ǜ娲觥
教玉闻言,早已泪如泉涌,近日来他虽早已做好父亲罹难之准备,闻听确信,仍是悲恸不已,几人陪着哭了一会,又劝说一番,方略平复,左宗棠吩咐妻妾找白布做了孝帽孝服,并备纸钱纸马香烛等物,朱教玉着孝衣朝南遥祭,众兄弟陪带孝帽,祭过之后,左宗棠见朱教玉伤心过度,就送至卧室,劝其就眠,安顿完毕,已是亥时,左宗棠尚有疑虑未消,遂同钟麟、王褒生走出房舍,漫步于溪边小路。钟麟先同王褒生复述郭嵩焘来劝,左公答应明早回话诸事,说完之后又道:
“如果西王真的已经殒命,以季兄看来,攻守之势是否会有变数?”
“攻守之势大约不会有什变化,毕竟真正决策者乃天王与东王,听思勉所言,那翼王也是帅才,而且诸王之下,必也有不少良将,不过原来天王与东王之间,有南王与西王为之弥合,如今西王再死,恐洪杨二人失去缓冲,矛盾积累,无从排解,必将加速权利争夺,至时恐是朝廷的机会。”
“如此看来,对峙之势恐成定局矣!不过我等何去何从,恐怕季兄已有定论也!”
左宗棠略缓几步,对王褒生道:
“侠兄年龄最长,看时势最准,依兄看来如何呢?”
“依此情景来看,我等即便投奔太平军,那翼王也仅是众王之末,恐怕一时也未必会受重用,虽则以季兄之才亦将脱颖而出,然时移势易,至时何等境地未可预料,而官军一方延求甚急,出山应当倚为肱骨,老兄大才可得立显,方能迅即影响时局,如若问取舍,某已偏向朝廷也。”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