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欧阳平和李文化所见到的最寒酸的僧人的禅房,门关上了,但门缝比较大,不时会有一两片雪花钻进门缝,地板上有一摊潮湿的地方,应该是雪花融化形成的。不大的房间中间放着一个木架子——在柜子的前面,放着一个铜炭炉,炉子里面没有火,木架子下面有一个藤条框,里面放着一些木柴。
李文化从口袋里面掏出笔记本。
“清水师傅,寺院里面的房间这么多,为什么两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面呢?”
“至真胆子小,出家以后就和我住在一起。我每次到镇上去买东西,他就一直站在山门口等我,即使是在大白天,他也不敢一个人呆在大殿和禅房里面。”
怪不得至真提着灯笼站在庙门口等清水师傅呢?
“您回忆一下,您到公丨安丨局以后,和哪些人说了话?”
“第一个和贫僧说话的是居委会的陈主任。对了,门卫陆师傅走了以后,陈主任还让我在茶水炉呆了一会,他看我冻得直打哆嗦,让我在茶水炉烤了一会火。”
“您就是在陈主任的茶水炉里面说这件事情的吗?”
“是的。”
“当时有哪些人呢?”
“当时大概有十几个人。”
“是哪些人?”
“我只能记得几个人,后来人越来越多,当时,我没有在意。”
“您把记得的人告诉我们。一个一个说,您尽量回忆。”
“有更新食堂的厨师刘胖子,高裁缝夫妻俩,牙医冯常林,还有——还有电影院看门的老马。其它人,我就记不得了——当时有点乱。对了,还有你们公丨安丨局看大门的陆师傅。我好像也跟他说过这件事情。”
八点三十左右,两个人告别清水师傅,临行前,欧阳平特别关照清水师傅,睡觉之前再想一想,明天早晨,他和李文化还要到泰山庙来。
走出山门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欧阳平本来还想向清水师傅了解更多的情况,但因为有刻不容缓的事情,所以,欧阳平不得不将谈话往后放一放。
两个人在雪地上高一步低一步地朝小镇走去。
大街上,异常的安静,偶尔能看到一两个人,菜市口倒是有点人气,因为这里有一个澡堂,澡堂的名字叫“红旗浴室”,名字是文丨革丨开始后换的,原来的名字叫“逍遥堂”,意思是男人们逍遥自在的地方。浴室的门头上有一盏灯,门帘不时被掀起,门帘里面不时钻出一些人来,同时夹带这一些热气。过去,菜市口是小镇最热闹的地方,这里有一个电影院,原来是一个戏院,文丨革丨开始以后,没有人唱戏了,就改成了电影院,当然,到文丨革丨中期的时候,电影院也曾经充当过戏院的角色,后来不是有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吗?
蔡家桥就在菜市口的北边两百米处,汪家桥就在菜市口的南边三百米处,公丨安丨分局就在南街183号。前面我们曾经提到过小镇的三街夹两河,三街分别是大街,南街和北街,公丨安丨局就在南街上。
在电影院和澡堂之间有一个广场,明清时期,这里曾经是杀人示众的地方。后来这里变成了菜场,每年三月二十八的庙会,这里就是主会场,也是整个庙会物资交流的中心。庙会还有一个中心,就是泰山禅院。
茶水炉里面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是陈主任的三儿媳妇黄菊。其它店铺,有的灯还亮着,有的黑咕隆咚的。
“黄菊,你婆婆呢?”李文化走上前去。
“在后面,她忙了一天,可能已经睡下了。欧阳科长,你们找我婆婆有事吗?”
“是啊!”欧阳平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八点五十五分。这时候,小镇人大部分都睡下了。
“你们等一下,我去叫她。”
“谁啊!”陈主任从后面走了过来。
“妈,你还没有睡啊!是公丨安丨局的欧阳科长。”
“快请进——快请进。”
“陈主任,我们找您了解一点情况。”
“走,到后面谈。”
“陈主任,干脆到我们那儿去谈吧!”
“行。”
李文化叫开了公丨安丨局的大门,开门的是陆师傅。他披着军大衣,踢踏着棉鞋,军大衣里面只穿着一套卫生衣裤。
两个人将陈主任领进了欧阳平的办公室。
没有任何铺垫,谈话直接开始。
“陈主任,清水师傅说舍利塔里面有尸体的时候,哪些人在场?”
“当时,有很多人。”陈主任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陈主任,我们赶到塔林的时候,尸体已经不在舍利塔里面了。”欧阳平觉得有必要把事情说清楚,这样,陈主任才会认真仔细地思考他们提出的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情啊!”
“尸体被人转移了。”
“我明白了,当时,有我一个,还有陆师傅,有电影院的马歪子,对面食堂的小刘,还有高裁缝。其他人,我再想一想。”
李文化将笔记本翻到前一页:“有没有高裁缝的老婆和冯常林。”
“有,不错,他们也在场。”
“您再仔细想一想。”
“还有——还有——棺材铺的牟老板。”
等待。
“欧阳科长,我去把三媳妇菊花叫来,她当时也在场,她记性比我强。”
“行,李文化,你去一趟吧。”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黄菊跟在李文化的后面走进办公室。“欧阳平搬了一张椅子让黄菊坐下。
“菊花,清水师傅在我们家的时候,有哪些人在场,应该还有一些人,我想不起来。”
李文化将笔记本递到黄菊的手上,黄菊认真地看了一遍,她眉头紧锁——做思考状。
“清水师傅是不是在你们的茶水炉呆了一会。”欧阳平提示道。
“是啊!”
“这个时候,哪些人在屋子里面?”
“除了我婆婆婆说的这几个人,还有两个人。”
“哪两个人?”
“章庆门和唐麻子。”
“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章庆门是隔壁杂货铺的掌柜,唐麻子是面条店的掌柜。”
两个人又从黄菊的口中抠出两个人来。
“对了,当时还有几个人来冲水,他们站在台阶下面,应该能听到清水师傅说话的声音。”
“是哪几个人?”
“有陈奇峰的老婆,她冲完水没有走,在茶水炉前面站了一会,还有潭有忠。陈奇峰是镇民政助理,潭有忠是铜匠。其他人,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后来,人越来越多。”
“你们提到的这些人中,一直没有离开过现场吗?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人突然离开现场?”这个问题有点勉为其难了。
“这——我们倒没有在意,人太多,很乱,谁都不会在意谁。其他人在看热闹,我一边看热闹,一边冲水。”
欧阳平有一种大海捞针的感觉——但这个针必须捞。
欧阳平的笔记本上一共写了十个人:陆师傅,马歪子(电影院),小刘(更新食堂),高裁缝夫妇,冯常林(牙医),牟掌柜(棺材铺),章庆门(杂货铺),唐麻子(面条店),谭有忠(铜匠),陈奇峰(镇民政助理)的老婆。
在欧阳平的笔记本上还有一个名字也要提一下,他就是泰山庙的至真和尚,欧阳平在这个名字的后面打了一个问号?这就是欧阳平的过人之处,他不会忽略任何细节,哪怕是微乎其微的细节。在清水师傅到镇上来报案的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面,只有至真一个人呆在寺庙之中。一个在寺庙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里面生活了很长时间的人,虽然不一定能做到四大皆空,物我两忘,但也不至于害怕鬼神啊!一个害怕鬼神的人,怎么在寺庙里面混呢?从某种角度来讲,寺庙里面的菩萨,绝大部分是面目狰狞,青面獠牙。比哪些谁也没有见过的鬼神可怕多了。别看那些善男信女对菩萨顶礼膜拜,如果让他们单独和菩萨呆上一个晚上,恐怕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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