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最后六个月》
第6节

作者: 何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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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多芬《献给爱丽丝》。
  “这张你留着吧,就当我送给你们婚礼的礼物吧!”杨正兴用袖子,擦掉上面的灰尘。
  其实它很干净。
  “抱歉,我不接受这个礼物。”徐帅回到:“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成为你跟这个世界告别的开端。”

  杨正兴也不强求,他很清楚自己对黑胶唱片的迷恋,这份迷恋徐帅也一同参与过。
  后来杨正兴遇到了吴秀梅,这份迷恋才逐渐被他扼杀了。
  如今,这份迷恋将彻底消亡了。
  徐帅跟吴可欣临走的时候,也没有答应杨正兴,帮他处理这些唱片。
  吴秀梅回来了!
  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
  穿着一身妖艳的红色包臀裙!

  杨正兴没见过她穿这身衣服,应该是最近新买的。
  龄鸿扑到吴秀梅的怀里,叫着妈妈。
  “回自己房间去写作业吧,听话!”吴秀梅的语气很沮丧。
  “新衣服?”杨正兴抬眼问到。
  “新衣服。”吴秀梅淡淡回到。
  “受刺激了?同学聚会有落差?我早就告诉过你。”杨正兴没话找话的说到。
  吴秀梅沉默起来。
  “所谓的同学聚会,无非就是攀比,或者攀关系,利字当头罢了。”杨正兴说的越多,吴秀梅的脸色就越难看。
  “你倒是挺通透。”吴秀梅冷笑道:“别人都要车有车,要房有房,要背景有背景,要靠山有靠山!一开口不是这个项目,就是那个投资。整个酒桌上,四处都是马屁声,唯独我,你知道吗?唯独我,从头到尾,没人搭理我一句。没人问一句,你杨正兴怎么没去?你杨正兴怎么样了?你杨正兴在哪?”
  “多好啊,穷则独善其身嘛!”杨正兴终于发现了吴秀梅的脸色很难看。
  “穷则独善其身?杨正兴,你算什么男人?堂堂八尺男儿!你怎么就没一点上进心呢?我当初是怎么瞎了眼,才会嫁给你?”吴秀梅怒斥着。
  一场聚会下来,所有人都收获满满,唯独自己,仿佛成了空气。
  那些以前巴结自己的同学,如今处处揶揄着自己。
  包里几十张特意准备的名片,竟然一张都没发出去。
  聚会上数十人,竟然没人给自己一张名片。
  杨正兴似乎早已习惯了,吴秀梅的抱怨,吴秀梅的喋喋不休。
  他站了起来,朝着卧室走去。
  “躲避能解决问题吗?你已经躲避了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想象女儿吗?龄鸿还小!她长大了怎么办?就因为你没本事?龄鸿就要承受鄙夷?”吴秀梅拦住杨正兴的去路。
  “别人有的,龄鸿也不会少,我会想办法的,你现在跟我谈这个,有什么用?”杨正兴冷冷回到。
  “不会少?你告诉我,杨正兴,你有什么?你能给龄鸿什么?你以为还是几十年前吗?只要学习成绩好,其余的都不重要?你看看我那些同学的孩子,各种补习班,各种兴趣班!琴棋书画,哪样不需要钱?你再看看龄鸿,她会什么?她从起点就输了!杨正兴!你不会内疚吗?你有没有羞耻心?”吴秀梅吼了起来。

  “不就一个补习班兴趣班?你想让龄鸿学什么,我们就去好辅导老师不就行了?需要你这么大发雷霆?我明儿起来就带她去学!”杨正兴也吼了起来。
  “明儿起来就去?钢琴!舞蹈!书画!一节课五百!一个礼拜五节课!买服装!买钢琴!买纸笔!你去呀!你那点薪水!你哪来的勇气说出这种话?声音大就了不起吗?声音大能让被人不收费吗?”吴秀梅猛地转身奔进卧室,重重地甩上了门!
  龄鸿一脸后怕的走了出来。
  “龄鸿,你想去学兴趣班吗?”杨正兴柔声问道。
  “不想,爸爸,我不想看见妈妈跟你因为钱天天吵架!”龄鸿站在那里,无处安放的手搓着衣角。
  杨正兴愣了好一会,才笑道:“没关系的,钱爸爸会想办法的,只要你想学,爸爸就带你去学,但你要用心,好不好?别让妈妈天天说你,好不好?”

  “嗯!”龄鸿点了点头。
  杨正兴拿起沙发上的黑胶唱片,独自走了出去。
  那辆破旧的自行车,陪伴了自己好几年了。
  自行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在宣告着自己即将告别这个世界。
  他的主人,也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破旧的身躯,穿行在崭新的街道上。
  杨正兴在一家唱片店门口停下了自行车。
  “老板,我想把卖掉它们。”杨正兴把手里数十张黑胶唱片放在吧台上,语气淡然的说到。

  “先放那!”老板是个年轻人,竖着一头中分,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冷淡的说了一句。
  “这些可都是我收藏的珍品,当初费了很多精力跟金钱的,而且我一直很爱惜,品相十分好……”杨正兴抽出一张,开始推荐。
  “你这人……”老板突然看了一下。
  瞬间愣住了,话到一半再也说不下去了,瞬间就被这些黑胶唱片吸引了。
  他合上电脑,看时细致的看了起来。
  “老兄,您真要卖啊?您说的没错,这些可都是珍品,品相也不错,我奉劝您一句,这些东西您要不是急着出手,保证能升值的。”老板倒也算是同道中人。
  “真卖!”杨正兴语气坚定不移的回到。
  “老兄,您这是有什么急需用钱的事情吗?”老板语气里透着一股可惜。
  “开个价吧!”杨正兴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这个数!”老板伸出三根手指,解释道:“实际上您要是不着急,可以去找拍卖公司,应该能比我的出价要高一点,但我这庙小,没办法的事情。”
  “行!”杨正兴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价钱。
  “您确定吗?这些可基本都是孤品!”老板一愣,被杨正兴的爽快吓到了。
  “我跟您说实话吧,我呢,直肠癌晚期,没几天活头了,这些身外之物对我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索性卖掉,还能有点价值。”杨正兴自嘲道:“这一生,也就这么点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三万,我这一辈子可够廉价的。”
  老板愣了一下,倒也懒得深究,当即数了钱爽快的成交了。
  老板随手取出一张,放了起来。
  已经走到门外的杨正兴突然站住了,老板的放的那张正好就是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
  他重新回到店里。
  “老板,我能赎回这一张吗?”杨正兴皱眉问道。

  “这张有什么特殊含义?”
  “可以这么说吧!”
  “行!”老板取下《献给爱丽丝》递给了杨正兴,并且表示不用补差价。
  原本杨正兴是想当做婚礼的贺礼送给徐帅的,可惜徐帅不要,那就另当别论吧,带进棺材里,杨正兴是不舍的。

  送给其他人,杨正兴也不乐意。
  手里拿着这张《献给爱丽丝》,杨正兴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其与唱片的离去而悲伤。
  手里拿着几万块钱,杨正兴发现自己也并没有因为拿着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而激动。
  一切都显得平和,他仿佛可以接受所有事物了。
  “都滚开啊!别靠近我!”
  “滚开!”

  披头散发的青年,在马路上疯奔着,好似身后有追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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