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女孩见她发愣，就很自觉地让到一边。落霞在洗碗，一个男孩在扫地。男孩和女孩神态酷似乔木，落虹心里有一点明白，悄悄地拉过落霞说：“你去了一趟婆婆家，收获可真不少。怎么？准备开孤儿院呀？”落霞急忙使眼色，脱掉围裙，岔开说：“我正准备去找你。”她对乔林和乔菊说：“我和你落虹姐出去有点事。”落虹笑着低声嘀咕了一句，“我可没有这样的弟弟和妹妹。”落霞轻轻地敲了她一下。

　　天气渐渐地凉爽，马路边上有不少散步的人，落霞拉着落虹在一棵榆树下坐下，把去婆婆家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落虹像看稀奇的动物似的瞪着她，说：“你是说从今以后乔林和乔菊就要和你们住在一起？”落霞认真地点了点头。
　　“天呀！就你们那房子，怎么住？”
　　“我正要为这事找你。”
　　落虹吃惊地说：“我，我能帮什么忙？”

　　“我姐夫那样神通广大，公司、市上的头头脑脑，没有他不认识的。从公司的单身楼要一间宿舍，该不成问题吧？”
　　落虹若有所思地说：“让乔林住单身楼？”
　　落霞解释地说：“我家那巴掌大的地方，的确住不下。只好麻烦你了。”
　　“那乔菊呢？”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去找妈。”

　　“你是想让乔菊住咱家，咱妈能同意吗？”
　　落霞打定主意要让乔菊住在父母家里。自从她和落虹出嫁以后，家里就有两间房子空着。这天傍晚，她把乔菊打扮了一番，搽了一点美加净，扎了两个高高翘起的小辫，又仔细地叮嘱了几句，就领着乔菊大模大样地去父母家。
　　秋雯见落霞凭空领回来一个小姑娘，急忙问：“这是谁家的小姑娘？”
　　落霞按事先想好的说：“我们单位王大夫的妹妹，从外省来看哥哥，家的房子拥挤，就先在我们家住些日子。”也不管秋雯如何反应，落霞便走进卧室，把床扫了一遍，从柜子里拿出褥子铺好，张罗着乔菊住下。
　　凭白无故让一个陌生人住进家里，秋雯明显不悦。玉璋也很好奇，却没有吱声，等于默认了。在这种事情上，他向来很大意。深更半夜也不能把人打发走，何况那小姑娘十分胆怯，紧紧拉着落霞的手，一双眼睛机警地扫视着四周。秋雯动了恻隐之心，也不再说什么，噔噔地跑回自己的卧室。乔菊就风平浪静地住了下来。


日期：2009-05-27　16:11:25

　　一转眼就过去了半个月，这天，好久没有回家的落虹来了，后面还跟着清石。清石拎着一个大包，一进门就喊妈。秋雯虽然绷着脸，心里还是很高兴。她不能和女婿僵一辈子，苏清石除了结过婚，人还是不错的，况且事业有成。当初她拚命反对，是顾及芳菲的感情，现在芳菲调走了，她也没有理由再排斥他。
　　落虹进来，直奔卧室。从前落霞的床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套女孩的衣服，那鲜艳的颜色，一看便知道是落霞买的。她酸溜溜地说：“二妹还真有本事。我就觉得妈偏心眼，对落霞什么事都答应，对我就两样了。”
　　秋雯被她说得云里雾里，不由说：“什么事呀？值得你这样争风吃醋;你看看你那表情，好像我是你后妈似的。”
　　落虹并不理会母亲，环顾四周说：“乔菊呢？”
　　“巧菊？哦，你是说王大夫的妹妹，出去了。她每天早去晚归。”
　　落虹端起她妈的茶杯喝了一口水说：“是乔菊不是巧菊。”
　　秋雯似有所悟地说：“总感到在哪里见过。”
　　“可不是看着眼熟，她是乔木的妹妹。”清石扯了扯落虹的衣角，让她不要往下说。
　　秋雯恍然大悟，跌坐在沙发上说：“怪不得这几天，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米饭也焖上了，菜也切好了，只等着我回来炒了，原来落霞故技重演。我就捉摸着她有心事。”
　　落虹把落霞告诉她的一切又浓墨重彩地跟母亲诉说了一遍，最后总结说：“我真不懂二妹，嫁给乔木已经是很低就了。现在倒好，自己家里的事不管，回了一趟乡下，就弄回来两个野崽子，就她和乔木那么一点工资，要供这两个野崽子吃饭穿衣上学，这不是找罪受吗？二妹在家也没有受过什么苦，这后娘不像后娘，老妈子不像老妈子，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自己吃苦受罪不说，还要连累爸和妈，把这么一个脏兮兮的小崽子打发到家里住。爸、妈也这么大的年纪了，那里经得起她这么折腾。”落虹又加了一句说：“我这也是心疼她。”

　　同一时间里，乔菊从秋雯那边来，乔林从单身楼回来，落霞刚刚下夜班。桌子上放着两个荷包蛋，一碗面条，一碟凉拌豆芽。乔菊说：“嫂子，快趁热吃。”乔林说：“嫂子，这是我做的，你看好吃不好吃？”落霞说：“噢，你们都吃了吗？”乔林和乔菊说：“都吃了。”
　　乔木说她这些天都瘦了，要她吃完饭好好睡觉。他领乔林和乔菊出去转一转。落霞便从兜里掏出几张钱递过去，乔木迟疑了一下，接了过去。最近家里花消过大，早已经捉襟见肘，他不愿意让弟弟、妹妹看出他们的困难。
　　最近，乔木可以说是春风得意，诸事都比想像中来得顺利。工作上因为沾了玉璋的光，再加上自己的刻苦自勉，简直是一帆风顺。他现在已经调到信贷部，按这样的升迁速度，再过上几年，前途一定会大放异彩。他见电影里常常有这样的台词：年轻人，好好努力，前途未可估量。好像就是冲着他说的。
　　家里的一切更是让落霞安排得顺顺当当。

日期：2009-05-27　21:56:03

　　乔林住的宿舍，离家和学校都不远，无论回家、上学都很方便。单人床和书桌是领来的办公用品。落霞添置了窗帘、床单、被褥、台灯、水壶、缸子、脸盆、脚盆，在这些方面，落霞比一个母亲都细心。乔林对嫂子很知心，回到家便抢着干活，两个人有时候叽叽咕咕说着什么，还时不时爆发一阵大笑，倒是跟他这个当哥哥的生分了。
　　乔木唯一担心的是乔林的教育问题，像他这个年龄最容易学坏。有时候加班到深夜，顺路去看他，乔林都在看书。他的班主任也喜滋滋地说：“乔林一来，就把班上第一名给刷下去了。”乔林似乎明白这一切来之不易，很是约束自己，这使乔木心里很安慰。
　　当初落霞说要让乔菊住在她父母家，乔木觉得简直荒诞，猜想岳父岳母也不会同意，就由着落霞折腾，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乔菊一个女孩总不能像乔林那样去住单身宿舍——何况单身宿舍也不好找。就是乔林那一间，清石也不知道托了多少人，费了多少周折。退一万步说，就是能找到，乔菊年纪这样少，单身楼上鱼龙混珠，什么样的人没有呢，他怎能放心。相比之下岳父岳母家是一个多么安全的地方，而落月和乔菊年纪相仿，两个人还可以成为好朋友。有一次他去岳父、岳母家竟然看见落月在叫乔菊弹琴。乔菊弹了几下，有那么一点意思，是《致爱丽丝》。这些日子他对落霞刮目相看，她身上的确有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瞧！只要有她在，他们一家人好像就有了主心骨，天蹋下来也不怕。

　　乔木、乔林、乔菊走了以后，落霞把房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又洗涮了一把，就上了床。床头柜上有几本杂志——这是乔木新买的。她顺手拿起了一本。她从前是有过这样的爱好，睡觉前爱翻一些刊物杂志。乔木能记得，这说明他心里有她。
　　她觉得最近自己像换了一个人，变得非常能干，什么事情都按照她的预想进行着。特别是乔木，似乎有一点回心转意，对她足够温柔，足够体贴。她心里着实得意，嘴角上禁不住露出一缕笑，轻轻地哼着：“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日期：2009-05-28　22:57:25

　　秋日的阳光很可爱，照在大红色窗帘上，映得满屋子泛着一层光。风吹着窗帘淅沥唰拉的，房间异常宁静。电话铃嘀嘀地响，落霞从床上懒洋洋地爬起来，靠在床头上，拿起电话。
　　母亲说如果她这会儿有空，希望她马上去一趟。母亲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口气严肃，与往日不同。在她的记忆中，母亲如果用一种外交辞令跟你说话，那就是你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她能有什么错捏在母亲的手里？唯一的可能就是乔菊的事东窗事发。这么一想，就慌了。她竭力保持镇静，从床上下来，踢掉拖鞋，换上皮鞋，穿上外套，一阵风似的往母亲这边来。

　　这一去少不了唇枪舌剑。
　　如果她刚才还存着几份侥幸，见到落虹，便不抱希望了。
　　秋雯阴沉着脸，不等她开口，辟头盖脸就是一顿，“是不是你的日子太好过了？钱多的没有地方使了？你开福利院，我不管，可是你不要连累我。你赶紧把乔菊给我领走，我眼不见，心不烦，你爱怎么过就怎么过。”
　　母亲的话十分刻薄，落霞似乎承受不住，说：“有时候，不是我选择人生应该怎么走，而是生活逼得我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没有退路。日子不会永远风调雨顺，它总是设置着许多障碍来考验我们，可是，只要我的心足够善良，足够真诚，我就能化被动的生活为主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