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停电了,最近怎么老是停电。”老刀唠叨着,对门房老头说,“老李,你快回门房看着,别让学生乘机出去。”他又和老董耳语了几句,接着宣布将在明天早操时再在全体师生面前宣布对我的处罚,随后我们一起走出办公室离开了教学大楼。外面的黑夜里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晃动的手电,三两成群的同学来来往往,喧闹叫嚷着玩笑追逐,尖叫声此起彼伏,简直像过节一样热闹。我独自回到宿舍,就着蜡烛吃了胖子打来的饭。胖子问我马天明到哪去了?是啊,我也奇怪。刚才只顾着自己负气地一路回来,没注意我们的这位好室友,难道他和女班长鬼混去了?“走,胖子,我们捉奸去。”我找出手电拉着胖子一起出门。走廊里更黑,但对面有扇门竟然开着,里面也透出烛光,我记得这扇门里本来并没有住人啊。路过的时候我探头看了看,屋子中间有个赤膊的中年男人低头坐在一把小凳子上,面前放着个脸盆,正低头用力在搓洗着什么。我赶紧缩回头快步离开,生怕他一抬头露出两根犬牙对我微微一笑。这么一惊,走到外面我最初的胆气已经全消。胖子更胆小,哆哆嗦嗦地拿着个和他身材不成比例的袖珍手电到处乱晃,还一直不停地在我耳边唠叨:“我们到哪去啊?我们到哪去啊?”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到哪去。身边不时地有人也晃着手电和我们擦肩而过,走到校门口那条路时我一眼看到班长和小小说笑着正往外面走。“小小,你们到哪去?”我问。班长拉着小小紧往前走,不让她回头和我说话。我看到小小眼神里充满无奈,甚至还有一种哀怨的责备。“我和你们一起去好吗?”我大声叫,她们听到之后愈加笑着跑了起来。我想追上去,可几步之后,黑暗中已辨不清她俩的身影,我被来来往往的同学包裹着,再回头,胖子也找不到了。
黑暗中好像所有的同学都在四处游荡,许多人甚至化了妆,他们在脸上贴一些长长的白纸条,在额头和面颊涂抹鲜艳的颜料,有人把冬天的棉衣拿出来顶在头上,或者在胸口挂一双雨靴。篮球场上,有几个人穿着溜冰鞋在人丛中钻来钻去。在女生宿舍门口的空地前,几个高年级的男生点起了一团篝火,煞有介事地抱着吉他在唱情歌,楼上围观的女生不时发出阵阵掌声和尖叫。在食堂边的一处小花园,我又看到王军他们那帮人,这次还有两个女生也在一起嘴里叼着烟说笑着。当有孤身路过的同学,他们就会冲上去拦住人家,说是要借点钱花花。我想到了胖子,也许他已经做了他们的受害者。王军招呼我过去,给了我根烟,又把我介绍给他们的老大,说我就是刚才下午那个飞上教学楼的。老大长着张豹子一样凶悍的脸,只是冷冷地对我点了点头。旁边那两个女的拿着手电照我脸上乱晃,打趣地说:“哈哈,还是个小白脸嘛。”我沉默地和他们在一起呆了会,感觉完全没有想象中所有的兴奋。我对王军说有事要先走,王军看看我,什么也没说。离开他们之后,我决定还是按先前计划好的,到食堂里面等小小,虽然她可能根本就不会来了。
食堂的大厅里倒空无一人,我摸索着找了个靠窗的饭桌坐下。相比野外,没有光线的室内更黑,把手伸在眼前也只有一片模糊的影子。外面忽然安静了,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倾刻之间返回宿舍熟睡了。我看了看手表,是的,我记得我有一只手表,那还是十四岁时父亲送的,这是他从小到大送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而且送过之后,我们彼此也就好像都完全忘记了曾经有过这样一件事情。时间已是半夜十一点了。我心里清楚地知道,她不会来了。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开学才两天,我的人生就已经毁了,而我连自己究竟错在哪里都不知道。秋夜很凉,我蜷紧身子伏在冰冷的饭桌上默默哭泣。我想到多年之后,胖子将孤身一人住在某个乡村机械厂的宿舍里,穷困潦倒;王军,从监狱里几进几出,经常狼狈地躲避着众人的冷眼和丨警丨察的追捕;小小,因为我这段最初的不负责任的爱情而将在以后的个人情感生活中历尽坎坷;只有班长和马天明是幸福的,他们将加入到庸俗的成年人之中,过着苍白可恶的幸福生活。
就在这个时候,学校外面的那条鬼河正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疯涨,水面泛起的白色泡沫把整个夜空都炫得惨白。潮尖如千百万条细蛇吐着分叉的舌尖从校门的缝隙里、从四面的围墙上涌进来。没有人察觉,所有的人都在睡梦之中,整个校园像死一般寂静,听任着鬼河水的侵入、泛滥。潮水漫过校门的石子路,漫过小花园的树木和路边的垃圾桶,在足球场的草地上它们呈犬齿状前行,而在教学楼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如箭一样滑行。水面上漂浮起各种杂物,书本、考卷、纸牌、衣物、茶杯,各式的鞋子,还有门房老头的那把破蒲扇。河水像做贼一样溜进宿舍楼,从一楼到二楼,顺着台阶往上涌,它们安静得如同慈母的双手轻轻拂过那些熟睡少年的脸颊,可是他们甚至来不及从惊恐中睁开眼睛就已经被窒息死去。等我发现这一切时,潮水已经把整个食堂都包围了,从窗户外面可以看到水面已经超过了篮球架的顶部,而食堂里的水也已经淹到了我的半腰,并且还在以飞快的速度向我的胸口上升。
我喃喃自语道:“这一切来得真是突然,不过看来起码我不用担心明天的早操了。”
日期:2012-01-12 15:56:31
第三章
毕业之后,我进入了一家漫画公司,从事漫画的绘制工作。在最初的几年里,我的感情经历几乎空白,有过一些混乱的性经历,没有交往过固定长期的女友。但有一个女孩是值得一提的,在这里我想以小说的方式记录下她。题目是:
敏感的人
公司里新来了个女同事,我在走廊上遇到她时多看了几眼;有时路过她的公室,我也会故做不经意地目光一扫而过。我想说我对她这种注意并不是十分特别和强烈的,与我对其它漂亮异性的关注差不多,然而我的这种目光在她那里遇到了奇怪的回应——她总是板着那张有些过于白皙的脸,一本正经,从不与我的视线接触,但是每当我一看她时,我觉得她几乎立即就感到了我的目光,眉尖微微皱起,神色不定,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有一次,她正在办公室里和一个女同事有说有笑的看着桌上摊开的一本杂志,我想走进去借机和她搭搭话。但是当我还未完全走进门口,她就神色一变,脸拉下来停住说笑,把杂志往前面一推,起身快步走了出去。我脸上堆起的笑容只能很僵硬地与脚步一起停住,不知如何是好。我觉得她的反映是过于敏感和夸张了,好像我在追求她似的。其实,根本还没有到这一步。我自问言行举止似乎也没有特别过份的地方,为什么她要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在大街上对陌生女孩纠缠不清的无赖一样。何况她也并非长得特别漂亮出众,只是有些清秀而已,除了我,公司里好像也没有其它异性注意她。她告诉我她有一个高贵的自我,那好吧——我不会再打扰她了。
可是我发觉自己做不到。我无法不去注意她,因为她的这种过于强烈的反应反而更加引起了我的好奇,有时我甚至怀疑她是故意这样做来引起异性的重视。本来公司里吸引我的还有另外两个女孩,而现在我差不多已经完全忘记她们了。我时常在猜测她对我这么敏感的原因。她的情绪似乎一向很低落,很少见到有什么特别兴奋和开朗的时候;说话很少,但声音异常柔美;工作很认真,能用自己的眼光去评判和处理周围的事物,这是一般女孩子很少有的;衣着时尚精致,看得出很善于打扮自己,但清秀的面容总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疲惫和沧桑。这让我怀疑她以前的感情上受到过的某种打击,也许我的某个方面——言行举止,外貌或者就是那种关注她的目光,会使她联想到以前那段不愉快的经历。
我知道自己已经想得太多了。因为当你长时间用心去观察一个人,心理上就会不知不觉产生一些自己也无法预料的微妙变化。她现在对我好像已经不似开始时那么反感了,也许是由于几个月以来我除了很小心地观察她之外,就再也没有过任何过分接近的企图。现在有时我们在工作和娱乐时也会有些接触,我总是表现得大方得体,甚至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自然。我的表现似乎得到了她的某种赞赏,有一次她几乎对我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我觉得这是一个暗示,也许可以采取一些行动了。
然而我依然犹豫不决,每当想要更进一步作出表示,总觉得有一下子失去重心的落空——当我以为她应该在某个位置,把自己调整到相同刻度时,却忽然发现她并不在那里。
我认为她现在应该没有在接触的男友,上下班从来没有人接送,平时也不见有频繁的电话和短信;公司里对她有好感的异性也都看不出有特别的发展。我始终无法明确她对我的态度,也许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正在发生着。海明威曾经说过:人就像大海里飘浮的冰山,可以看到的永远只是浮出水面的极小一部分。
日期:2012-01-12 15:58:13
公司组织旅游,有十几个同事一起去。在旅途的大巴士上我扮演起导游解说的角色,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不过这对我内向的个性来说多少有些力不从心。我不愿承认这是由于她在场的缘故。我总是很小心地避免她靠近相处,因为我发现她先这样做了。她和长着张猴脸的小刘坐在一起,还有她们部门的主管——是个已经结婚的老男人,他们对我都不应该构成威胁,所以我也乐得摆出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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