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出包厢门口，嵇总也跟了来，笑道：我也肾亏。阳子等等我，一起去。
　　卫生间在二楼的转角处，离我们的房间隔了三、四十米，途径六七个包厢。
　　从那些门没关严实的包厢里，传出了一阵阵吆五喝六的怪叫声，混作刺耳的一团，不断轰鸣着我的耳膜。偌大一个吃饭喝酒的所在，感觉中，仿佛一下子变成了菜市场，又或者一个以命相博的战场。

　　我讨厌噪音，跟嵇总加快脚步，直奔目的地。
　　卫生间的隔音很好，站在toto瓷盆前，我心里平静了些许。
　　嵇总跟我并排站着，忽然道：阳子啊，那个项目现在干得怎么样啦？
　　我知道，这就是要我歌功颂德的时候了。幸亏刚才在大家面前把今晚聚会的由头解释了一下，不然肯定会让嵇总心生不爽的。原来嵇总也不是那么低调的人呐。
　　多亏你老兄帮忙。呵呵，说来惭愧，去了之后，我就光拿钱了，还没干过一件正事。说实在的，幸亏遇上你，不然，我现在肯定还在下面埋头帮人收拾台帐呢。我一脸憨笑着道。嵇总面前我没必要玩什么虚的，也玩不了，他对我有几斤几两其实都知根知底的。

　　嵇总笑笑，道：老魏这孙子口风倒是挺紧的。妈的，今天的账应该叫他来结，一会儿再请大家出去痛快一下。
　　见嵇总摆明话中有话，我知趣地问：老魏怎么了？
　　这小子下个月初就要换个地方扶正了，常委会已经通过了，就等着发发文件。你说该不该请啊？
　　哦，这鸟人嘴巴还真是他妈的紧，不愧是gcd员啊，呆会儿回去要吊起来严刑逼供的。我嘴上吃惊，心里却一点都不奇怪。
　　以老魏的家世，这事早就是板上钉钉的，剩下来也就是个时间快慢的问题。以老魏的为人，估计红头文件没到手，轻易绝不会提前公布。他这样不动声色的做人处世，完全符合官场中人的格调，这很正常。

　　心里却没来由地一阵烦躁。想想一个连女服务员都不肯放过的人物，都他妈的能直上青云地风生水起，为什么我一个本本份份的有为青年，号称池中之物，却至今真的还生活在那一片污浊不堪的池水里。
　　这世道真他妈的丧心病狂。但是我知道，谁骂它，说明谁就被它给得逞了。毕竟，世道不是用来骂的，是用来适应的。我哪天能逃出升天，还得全看这帮我根本看不上眼的孙子。

2010-04-01 11:38:36

　　一四九
　　哎，这小子可好啦，今后了不得，要叱咤风云喽。下次估计请他出来一趟都难了。我摇头酸酸地道，其实也是一种暗示，故意说给嵇总听的。
　　那也不会吧，你叫他，他不来，我帮你收拾他，看他敢！呵呵，阳子，不如我帮你跟老魏讲讲，把你调去他那边，跟着他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吧。嵇总跟我玩起了太极，但我不会就此死心。
　　你不知道，今天你还没来前，唐唐已经跟他说了。哎，这小子不肯啊。再说了，现在大家是朋友，真的到了他手底下，变成了上下级关系，我再跟他勾肩搭背，早晚还不被那些拍马屁的给陷害死？
　　呵呵，你想的可真够远的。不过，你这就不懂了，你要是真过去老魏那边的话，有他罩着，你还怕有谁敢害你？到时候别说害你，拍你马屁还来不及呢。这就叫机缘巧合、得天独厚，你命里算有贵人相助的。嵇总说得语重心长，但我知道，这还是在忽悠我。
　　真的去了老魏那里，首先我自己情感上就接受不了。一个本可以无所顾忌平等交流的朋友，若一下子对你颐使气指起来，你还不能有半点不爽的表露。我生性向往平等自由，何况还是个有自尊的男人，过去了，不是找罪受，又是什么？我犯不着为了多拿两个，就这么轻易地失去了起码的人格。

　　所以我从来就不指望到嵇总唐唐的公司里或者老魏的局里，跟着他们混饭吃。目前最佳的方法是，他们能把我弄到一个他们势力范围内的第三方单位里“高就”。隔着一个陌生的头头，我至少还能保全我那可怜的自尊，继续跟他们称兄道弟愉快相处。
　　哎，看来我跟你们不同啊，天生就不是个做官的料。反正，去老魏那，我怎么着自己心里都调整不过来。还是别开这个口了，不要弄到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这个划不来。我故作郁闷，连连哀叹道。
　　嵇总闻言斜了我一眼，眼神中有些我说不出的东西。不知是鄙夷还是欣赏。
　　却道：不去就算了，大家朋友一场。我们能帮你的地方，你只管开口好了。
　　我心想，嵇总这厮也挺能装的。我就在你老爹手底下混，你又不是不知道，却跟我说要帮忙别找110，找我，这不是成心调戏我吗。算了，求人之时，莫把自己当作人。我还是直说了吧。
　　我吧，也没那么大的抱负。能找个办公室呆呆，实实在在多做点人事，少受点人气就行了。音量不高不低，刚好遮掩住我的心虚。我对着嵇总面上不卑不亢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心里却七上八下地如履薄冰，生怕被他一口回绝。
　　呵呵，我明白了。嵇总抖了抖，拉上裤链缓缓道：不过这个事情，我也作不了主。回头我帮你问问看吧，要是还有什么空缺，我尽量帮你想点办法。
　　他的语气跟他老爹一样，威严却耐人寻味。

　　我不动声色地点头说好，心头一阵狂喜。嵇总答应我的事，基本上没有落空的，这事儿靠谱。
　　茅房佳座前，我对镜自顾着拨弄几缕头发，却不知道，这就是典型的臭美。

2010-04-01 11:38:48

　　一五〇
　　还没走回包厢，老远就听见里面一片吵杂，夹杂着唐唐跟老魏的怒吼。
　　回到包厢，刚才的那个矮个儿小妹已经不见了。
　　却有一个一身黑色紧身西装的清瘦女人，正在一脸赔笑地跟老魏唐唐比手划脚地解释着什么。
　　一问才知道，原来刚才的那个矮个儿小妹性子烈，对唐唐他们的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就是不从。最后不但没喝酒，居然还哭着骂了人，一句老子不伺候你，摔门走人了。

　　被一个小妹驳了面子，这下老魏和唐唐都不乐意了。随即自觉地统一起思想，一蹦三尺高，拍桌子摔碗的，满口动宾结构短语，末了带上英文第二个字母，那架势恨不得把人家房子都拆了。
　　动静大了，女经理闻讯而至。一看形势不妙，立马卖弄起半老徐娘的色相，施展美人计，媚笑着，一口一个老板、帅哥地堆笑脸赔不是。说人家上个星期刚请的，初来乍到还不懂规矩，各位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为了点小事坏了兴致。又叫高个儿小妹重新拿来了一瓶红酒，开了封，满满斟了一杯，端在手中，嗲兮兮地道，这瓶算我请的，我先敬各位老板一杯，聊表寸心。言毕，满饮了一杯。

　　待轻轻擦干净嘴角的酒滴，女经理正欲继续说些什么。唐唐却丝毫不买账道：谁要你的酒啦？当我们要饭的啊？就缺你一瓶酒？
　　老魏紧接着附和道：一瓶酒值几个钱？老子今晚心情不好倒是大事。去去去，把那个丫头叫回来，说个清楚，问问她倒底什么意思。你要不去，我打电话叫你们张老板去叫。你看着办。
　　我料定老魏只是一时下不来台面，做做戏而已，并不会真的闹事。但唐唐这小子天生就是个喜欢闯纰漏的胚子，好占便宜好面子，轻易绝不肯吃亏让步。看情形再不出面，事情只怕会越闹越大。
　　今晚我做东，要是吃饭吃到一肚子火，那我也难辞其咎。于是，赶紧拦在唐唐老魏面前道：算了，算了。难得碰到一起出来吃个饭嘛，是好事。呆会儿还有活动，别坏了心情，那可是自找的了。算了，算了。
　　接着，我扭头对女经理道：我们都是老客了，安排人手的时候怎么也要关照点啊——回去好好说说那个小姑娘，这样子做生意还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