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宝喜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喷着烟草油味,说道:“怎么会不怕呢,我还有儿子和孙子呢,只是死就死了怕有什么用,但是我不后悔,就这样吧。”
“你犯的是什么罪?”
“杀人啊”黄宝喜舔了舔嘴唇,低着脑袋咬着烟头说道:“他们抢我家里的地,那是我一家五口人吃饭的地,一共有二十几亩呢他们就想给两万块钱就算了,这是什么世道啊是强盗么?我们不同意,他们就欺负我的婆娘,还打了我的儿子把他的一条腿都给打断了,强按着我在纸上按下了手印,扔下两万块钱就走了,这两万块是要买我们一家五口的命啊”
黄宝喜说着说着就长叹了一声,然后掐了烟头又点了一根,接着说道:“他们不想让我家活,那就谁也别活了,那天晚上我在家里磨了杀猪刀,磨完了之后揣着刀我就过去了,正好碰见他们在村大院里喝酒,一共三个人喝得醉醺醺的,我冲了过去……杀了三个人,都死了,然后我也没跑,就等着丨警丨察过来抓我。”
黄宝喜的故事到这里就讲完了,他的遭遇用一句话来形容很对,千万不要去招惹一个老实人,老实人狠起来谁也惹不起。
王长生轻声说道:“黄宝喜,早死几天你愿意么?”
“反正都是死”黄宝喜低着脑袋说道。
王长生伸出一根手指,从怀中抽出那把七寸桃木剑,在手指上划了一道口子,他又指向天边,说道:“昆仑观历代祖师在上,门中弟子观下行走王长生立誓,保黄宝喜三代后人富贵,平安,安生”
黄宝喜愣了,似乎没想到会从这个青年嘴里冒出这句话,这是道门中最重的血誓,如有违背必将天谴,受因果反噬。
王长生说道:“你尽管去死,家里人我来保他们。”
黄宝喜颤巍巍的伸出两手抱拳,哆嗦着嘴唇说道:“谢谢,谢谢了。”
“稍后,我交代你的事你照着做就行了……”王长生跟黄宝喜交代完,就走向了崔总工说道:“调一辆工程车过来,在我说的地方挖个坑,然后准备一块石碑两米高就行,不用太重百斤左右就可以了。”
崔总工皱眉问道:“就只有这些?”
王长生看着黄宝喜说道:“不只是这些,最重要的是有个敢去死的人。”
崔总工随后就按照王长生的吩咐调了一辆挖掘车过来,按照王长生的吩咐在距离那跟桥桩一公里外的一处河岸旁挖了个坑,也不算太深,大概一米半左右,那块石碑埋下去正好还能露出一个头。
王长生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朱砂和一根笔,递给黄宝喜说道:“我在地上画一副图,你按照我画的描上去,不用太担心不是很复杂,画起来不会很难。”
王长生随后用手指随意的在地上画了起来,他画的确实很简单,就是一把剑尖朝下的剑,黄宝喜看了几眼用毛笔沾着朱砂在运过来的石碑上描画着,不算太像但形态还是能看出来的,王长生最后掏出一张符纸在其上写下一串符箓递给黄宝喜说道:“贴在石碑上,然后你亲自抬过去,将石碑放进坑里埋上就行了。”
崔总不可置信的插了一嘴,问道:“王先生,这就可以了?”
先前慧轮大师的一番操作简直可以称为惊天地泣鬼神了,磅礴大气的很,但王长生的布置就显得有点草率和稀疏平常了,怎么看都好像是儿戏一样。
王长生只是淡淡的解释了一句:“对症下药就行了,跟过程没有太大的关系!”
慧轮大师忽然感叹着说道:“好一手祸水东引,施主这么做真可谓是神来之笔了”
王长生双手合十,说道:“稍后还请大师为黄宝喜超度一番,送他进轮回”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位施主功德无量,死后当可免入地狱之苦”慧轮大师点头说道。
黄宝喜生前虽然犯了杀孽,但杀的乃是恶霸一流,按理来说算是除暴安良也不一定会入十八层地狱,因为有句话叫杀一人而救万人,这乃善举,但是他一连杀了三个,这其中肯定有人罪孽不够,他不免就受了牵连。
但是,经此一役铸就功德,黄宝喜估计可以免那一难了。
其实黄宝喜对王长生和慧轮大师的交谈是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的,他来这里的原因是因为昨天晚上管教找到了他,问他愿不愿意提前几天行刑,如果同意的话可以得到一笔所谓的抚恤金,黄宝喜一想左右都是死既然有钱拿那有什么不能同意的,还能给家里留下,于是就在执行书上签了字。
但他绝对不会想到的是,被带到死地虽然早死了几天,却影响了他往后三代家人的人生轨迹,甚至还有他自己死后入阴曹地府到转世投胎的这一段。
人的命天注定,黄宝喜老实了一辈子最后犯了杀孽,但冥冥之中又给他打开了另外一扇窗户。
死得其所了。
黄宝喜没有犹豫,他的脑袋里一直都在回忆着王长生跟他说的那句话:“我保你黄家后三代,富贵,平安”
这句话就像是一记丧钟敲了起来,送着黄宝喜抬起了那块百斤重的石碑一步步的朝着前面的坑走了过去,崔总工和徐木白看着他的步子,忍不住的在想就只是一块石碑而已,能有什么用,难不成比慧轮大师吐的血还要管用不成?
黄宝喜来到坑边,看了眼坑下,双手用力一抬就将石碑送进了坑底,然后跪在地上将上面的砂石碎土埋在了碑上。
“亢!”
忽然间,很多人都听到了自地下传来的一声痛苦的呻吟,这动静有点像是打雷,但听起来到更像是某种东西在哀嚎,还有种压制不住的躁动。
塘崖山上再次鸟惊飞,水中鱼乱跳,天边的云彩也翻滚了起来。
王长生淡定的站在离那坑不远的地方,背着手仰着脑袋,略微有些皱眉的看着塘崖山的山顶,直到山头上翻滚的云彩有些逐渐要散了的痕迹,他皱起的眉头也才要散开。
那块石碑也叫镇龙碑,镇住了南干龙脉络的龙头,石碑上的那把剑就是悬在龙头上的一把剑,让它不敢有任何的造次。
慧轮大师双手合十,朝着黄宝喜宣了声佛号,然后恭敬的弯腰行了一礼,以他得道高僧的身份这一拜是祭拜将死的黄宝喜为这两山之间的苍生做的这件大善事。
黄宝喜手中最后一捧土落在了石碑上,随即他的眼睛就开始迷离了起来,眼眶中的瞳孔正逐渐扩散,身子软软的倒在了地上,额顶的抬头纹全平了,呼吸间全是一股股的冷气,不到片刻的工夫黄宝喜就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就这么看似平平无奇的死了。
龙脉是有着自己的骄傲的,凡人哪能随意去触碰其威严?
王长生看了眼他的尸体,转过头跟还在惊愕的崔总工说道:“还请将他的名字和刚才的时辰刻在桥上,以慰他为两山苍生之死,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黄宝喜这种平淡无奇的小人物,他们可能一直都在温饱线上徘徊和挣扎,没有任何的存在感,但不能否认的是也许他们就只是做了一件事,就远比这个世上任何的人都要高大许多,刻上他的名字,让每一个路过这座桥的人,都能瞻仰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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