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奶奶大惊。
“是不是舍不得?但除了跟我走,的确没别的办法了。我给这孩子算过,他是阴年阴月阴时的八字,命里阴邪,所以注定有此一劫,现在离开这还来得及,要是晚了,恐怕会有大祸临头。你回去好好想想,我天亮之前走,所以鸡叫之前把孩子送来就来得及。”
说完他抱起肩膀,身子往后靠在大石碑上,不再言语了。
我才七岁,就这样让我跟一个刚认识不到两天的人走,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奶奶当然舍不得。
于是她犯起了难,回到家里之后,便坐在我身边的一袋接着一袋的抽烟。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原本正在熟睡的我,突然哇哇的哭了起来。
奶奶吓了一跳,赶紧把我喊醒,问我到底是咋了,是不是梦到啥了?
我的确是做了个噩梦,但这次做的噩梦,却与之前的完全不同。
这场梦跨越了十几年,梦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先是梦到村里又有几个人相继的惨死。
有西村的大夫白胜利,还有放羊倌刘福生,又梦到了妇女主任王兰花,还有他的儿子王革命……
他们每个人的死法都不同,但却一个比一个惨。
后来又梦到了刘家镇的地面裂开无数条巨大的缝隙,通红的火焰从里面喷射出来,把整个刘家镇点燃,变成一片火海。
人们哭爹喊娘的在火中四外逃窜,但最终都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火球。
他们哀嚎着挣扎,最终纷纷的倒下变成了一具具焦炭。
房屋全都倒塌了,燃烧的树木好像一根根巨大的火炬。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皮肉烧焦的味道。
我熟悉的古朴的村落就此化成了一片灰烬。
奶奶听完,沉默了好一阵子,我注意到,她的手在不住的颤抖,脸色煞白煞白的,眼窝里含着泪。
最终,她把手里的烟袋锅在炕边敲了敲,斩钉截铁的说到:
“走,奶奶送你走……”
奶奶喊了正在东屋睡觉的我爹,连夜给我收拾东西,把我常穿的衣服都包在一个包裹里,绑在我的身上,蹲下身子,抱着我的肩膀对我说:
“孩子,这场劫难,咱们是躲不过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跟陈浩走,奶奶也舍不得,但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咱们这个镇子,就这么……”
奶奶说不下去了,眼泪稀里哗啦的流,我爹也在一旁呜呜的哭。
就这样,我奶奶和我爹含着眼泪,把我送到了大石碑前。
陈浩已经把地摊收拾了起来,连同红布和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装进了那个黑色的木箱子里。
我奶奶和我爹舍不得我,蹲在地上抱着我一个劲的哭,陈浩劝慰说:
“别担心,他的命比你们想像的硬的多。十五年,十五年后,他会回来看你们的……”
说完,伸手指了指那个红色的箱子说:
“你坐在箱子里吧,我挑着你走……”
木箱子不大,但容下我应该绰绰有余。我也只好抹了抹眼泪,按照他的吩咐,钻到了木箱子里。
他伸手盖上了盖子。
木箱子做工粗糙,透过木板的缝隙,可以恍惚的看到村部门前的灯光。
我听到他稀里哗啦挂上扁担的声音,紧接着,木箱子开始有节奏的摇晃,扁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越走越快,奶奶和我爹的声音越来越远,很快便消失不见了,木箱开始向一侧倾斜,好似被风吹着的风筝。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响,我的脑袋一阵阵的眩晕。
强烈的困意袭来,很快我便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箱子盖被打开,我也从睡梦中醒来。睁开惺忪的睡眼抬头看去,眼前是一处三岔路口,大路宽阔,但四周却十分的荒凉。
路边有一幢两层的小楼,周围杂草丛生。小楼的门窗上满是尘土,看上去好像荒废了很久。
门头上挂着一个破旧的牌匾,上面的漆面已经斑驳,不过仍旧可以看清上面写着的几个字——朝阳寺饭店。
“到了……”
陈浩说道。
七岁的我被陈浩带到了这家破旧的饭店。他告诉我说,这家饭店是他的一个旧友留给他的。
这里远离刘家镇,能躲避梦魔的纠缠。
就这样我和他一起经营起这家朝阳寺饭店。没想到他还会炒菜的手艺,于是他亲自掌勺,我给他打下手,跟他学徒。
每天晚上临睡之前,他都会亲自给我熬一碗汤。那碗汤看上去有些浑浊,喝起来并没有什么味道。
不过喝了这碗汤之后,我便会舒舒服服的睡上一晚,不会再做梦。
就这样一晃过了十二年,都平平安安。
原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淡的过下去,但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那天中午,陈浩离开了朝阳寺饭店,说要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明天天亮才能回来。
临走的时候,他熬好了一碗汤,嘱咐我晚上睡觉之前一定要喝下去。
他走之后不久,一团乌黑的云彩便从西南面飘了过来,遮住了大半个天空。到了天黑的时候,刮起了一阵狂风,雨噼里啪啦的下了起来。
雨点儿斗大,打在客栈的房顶和门窗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这样的夜晚,不会再有顾客上门了。陈浩又不在,我索性关了店铺的大门。
刚要转身往回走,透过窗子,一道强光照射了进来,我扭过头眯起眼睛看去,原来门口停了一辆大客车。
车上下来一个人,他穿着一袭深色的衣服,长得人高马大,身形魁梧。在车灯光的映衬下,形成了一个高大的剪影。
他咚咚的敲打店铺的门,用嘶哑的嗓音喊到:
“开门啊,我想弄点吃的……”
朝阳寺饭店位于三条国道的交汇,所以经常有拉货跑长途的大车往来。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想必是走不了了。我一时心软便打开了店门。
他卷着一股潮湿的水气走进了屋子,坐在了门口的一张桌子旁。点了两个包子,一碗蛋花汤。
他在前面吃饭,我在后面收拾厨房。突然听到他啪的拍了一声桌子,冲着后面大声的喊道:
“老板……这汤怎么这么苦……”
我一惊,连忙用围裙擦了擦手,来到前面查看。只见这人怒目横眉,指着那碗汤冲我大声的嚷嚷。
“你自己尝尝,这是给人喝的吗?”
我心中纳闷儿,即便我的手艺不如陈浩,可也毕竟跟他学了10来年,区区的一碗蛋花汤而已,怎么会苦呢?
于是我端起碗来,尝了一口。
这碗汤还温热,咸淡适中,味道可口。根本没有像他说的那样。
放下碗刚要跟他辩驳一番,突然,他的嘴角上翘,露出阴森的冷笑,说道:
“这汤不是给人喝的,不是给人喝的……”
他声音不大,却震得我的两个耳朵嗡嗡作响。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冒。
身子一软便昏迷了过去。
我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并且破天荒的做了一场梦,梦见我的师父陈浩被一辆疾驰而过的大车撞飞,不偏不倚的跌落在厨房里,掉进了滚开的油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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