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杂议一百则》
第12节

作者: 沃尔夫-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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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09-09-16 10:44:29

  22.为啥学外语?
  闲聊在日本找工作,朋友说最好是教中文,理由很简单:“咱们是中国人啊。”说老实话,这还真就未必。以前听说日本丨警丨察聘请中文老师,指名要福建福清人,因为他们在北京留学的毕业生,面对福清出身不识字不会普通话的嫌疑人一筹莫展,根本没法沟通。所以,即便是中国人,也不一定就能教汉语。
  另一位友人的亲身经历更有意思。他曾到著名的语言教学企业NOVA应募中文教师,第一道考试是日文表达能力,日语专业的他顺利通过;第二道是中文水平测试,有填写拼音和汉字,更有一道题“请默写出李白、杜甫、白居易每人的三首诗作”!结果,友人身为中国人,栽在了中文测试这一关,传为“美谈”。
  如今,因经营问题导致破产的NOVA已成往事。每当我经过车站,想到曾经醒目的“车站前留学”广告牌亦难免唏嘘。这家公司1981年创立,开展业余外语教学事业,1995年在东京证券交易所上市,2003年时营业额达到615亿日元。该年度,整个日本的业余外语教育产业营业额达1233亿日元,NOVA独占一半。巨无霸垮台后,市场进入群雄乱战的局面,在电车和地铁放映的广告中,现有多家企业各显风采。

  值得深思的,是日本的业余外语学校和中国的“同行”新东方之对比。后者把应试型外语教育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而前者的学员是社会各界对某种外语感兴趣的男女老少;后者的终极梦想是能够轻松应对外国的偏狭的语言测试,而前者,NOVA的宣传材料上写着其最高目标是“不用字幕看懂外国电影”。近年来,日本政府和社会各界都积极推进“终身教育”,在人口老龄化的趋势下,以退休老人为教育对象的各种产业前景看好。到各个业余外语学校报名的退休老人颇为不少,这股学习热情的动机当然更加简单。

  中国的外语教育是和应试、出国、升迁、评定职称等一系列功利目的相连的,有时候竟然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日本则更注重外语教育对于个人素质的裨益,虽然也有各种资格考试,但多限于较容易掌握的应用层面。而业余外语教育在中日两国的不同状况,尤其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一言以蔽之,是功利性当先的应试教育与趣味性为首的素质教育的分野。
  前面说过内阁府调查各车站前停放的自行车数量,事实上,内阁府调查(或称总理府调查)是日本政府了解民情的一种手段,有些类似中国古代乐府采诗官的职能。内阁府也曾调查过日本人对学习目的的看法,最多的答案是“出于兴趣”(25%),其次是“打发时间,排遣心情”(20%),“丰富教养”(15%),“出于职业需要”和“增加家庭日常生活的知识”都只有13%。不要小看这个“出于兴趣”,当国民普遍性的对知识抱有单纯而强烈的兴趣,会带来面目一新的气象。

  教育是决定一个现代国家和民族发展水平的最根本原因之一,这一点相信已经得到了人类历史的证明。作为国家之间民众教育的对比,大概可以分为体制、内容、目的以及对象等几个方面,不同的国家和民族,对其理解和实践都各不相同,因此呈现出的结果也有分别。同样被认为是儒家文化圈的中国与日本,在这方面的差别就极为明显。甚至可以说,中国与日本的教育政策、中国人和日本人的教育理念的区别,正是导致两国近现代发展历程迥然不同的重要因素。日本之所以总是能比中国先一步实现国力的腾飞,不论是明治时代还是二战之后,其教育优势的作用最不容忽视。

  功利目的极强的心态,是中国教育理念至今依旧的重大症结,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几十年前,常见的说法尚且是“知识就是力量”;这几年,那部著名的广告片则鼓吹《知识改变命运》。知识的增长,固然可能带来个人命运的改变,但带着为了追求命运改变的迫切愿望,与静下心来丰富提高自身素养的教育理念对比,无疑更容易出现偏差和挫败。
日期:2009-09-16 13:00:11

  23.自然之美
  春天赏樱是日本人的重要传统习俗,初来那年的翌日,我在毗邻靖国神社的武道馆附近看到了正当盛时的樱花和络绎如织的游人,想到了川端康成的诺贝尔受奖辞《我在美丽的日本》。
  每年近春,日本气象部门就会在媒体上发表樱花开花日期预测,称之为“樱前线”。十几年前,我所居住的关东地区大概是四月初开花,现在因气候暖化之故,时间略有提前,而且花期也有所缩短。

  春樱一年一度灿烂地绽放,数日之后便纷纷凋零。这短暂而热烈的美,便成了日本人的精神象征。其实中国亦有樱花,我喜爱的晚清词人况周颐在《蕙风词话》中对比中日樱花,如是说:“中国樱花不繁而实。日本樱花繁而不实。薛昭蕴词离别难云:‘摇袖立。春风急。樱花杨柳雨凄凄。’此中国樱花也。入词殆自此始。此花以不繁,故益见娟倩。日本樱花唯绿者最佳。其红者或繁密至八重,清气反为所掩。唯是气象华贵,宜彼都花王奉之。”

  况周颐那个年代的人,对日本人民族性格及文化的了解有限,故对日本樱花有此评语。日本樱花要的就是“繁”,比如群花像瀑布直泻一般的枝垂樱。只有“繁”,才突出了谢落时的须臾壮烈。
  樱期的东京,几个传统的赏樱名所都是人声鼎沸,特别到了周末,处处摩肩接踵。说到“名所”,中国人自然容易联想到鲁迅在《藤野先生》中写到的上野:“上野的樱花烂漫时,望去却也像绯红的轻云……”百余年之后,上野依旧是名所。游客中虽不复见盘着辫子的清国留学生,来自世界各地的外国人着实不少,时不时能听见乡音。另一个名所就是武道馆后面的千鸟渊公园。千鸟渊是一条狭长的湖水,两侧樱树绚丽怒放,和水波相映衬,美得盛大又不失温婉。到夜里,湖畔灯光亮起,水面鳞光唱和灯下樱影,若能泛舟湖上,当有其乐何极之感叹。

  但是,或许如况周颐所说的中国式美学观影响,上野或千鸟渊的盛景见过一次之后,总想着找些僻静的赏樱之所。我个人推荐位于东京东北的水元公园,交通虽不大便利,但游人少了很多,樱花开得有些寂寞,却别具孤高。
  令我感慨的,是日本人对于赏樱的兴致。即使是街道里不知名的小公园,也能看见有人用精良的照相机对准樱花拍照。据说,有的爱好者会守上整整一天,拍几百张照片。在名所的差不多每一颗樱花树下,都有人铺下塑料布,席地围坐,一众男女老少怡然地饮酒赏花。为了确保一席之地,看起来提前几天就要去占位了。
  这种感怀自然之妙,体验生命之美的风雅之举,中国人本来也有。南宋词人姜夔的《卜算子》就写道:
  月上海云沈,鸥去吴波回。行过西泠有一枝,竹暗人家静。 又见水沈亭,举目悲风景。花下铺毡把一杯,缓饮春风影。
  姜夔生活的临安,在南宋时代达到了繁华的顶峰,自然风景也堪称人间“天堂‘。姜夔在另一首词中写到的孤山曾有梅花万株,一旦开放有如“香雪海”,而宋人也喜欢在其间徜徉,或坐或饮或歌。这份感知并欣赏自然美的传统,古人是非常珍视的。不过,以今日观之,很多美丽的自然风景,若能幸免于污染和扭曲则实属不易。而许多人满足于声色犬马灯红酒绿的欢娱,已经浑然不解如何感受时序变幻中花鸟山水的佳境。

  和研究日本文学的张石老师闲谈,他多次向我强调文学写作中自然景物描写的重要,并指出这是中国现当代文学的一大薄弱处。对自然之美的忽略与漠视,或许是中国文学嬗变过程中最令人遗憾的折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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