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韦保衡,他翻阅的不是丧礼账本,而是他认真记录的花名册,里面记录的全是他的政敌、绊脚石。
“先害谁呢?”
政治斗争跟军事斗争一样,讲究方法策略,进攻的时候要选择合适的时机和突破口,还要有主攻部队、有助攻部队、佯攻部队、有第二第三梯队、有战略预备队……
最终,韦保衡决定先拿主动撞枪口的刘瞻当突破口,发起第一波次的打击:
9月20日,贬高湘、杨知至、魏筜等到岭南,罪名是“与刘瞻亲善”。
这些都是五品上下的官,而且不算是有实权、强力部门的官员,说难听点儿,都是虾兵蟹将。
韦保衡发起“亡妻”政治斗争,首战先拿他们祭旗,顺利拿下一血。
紧接着,韦保衡乘胜追击,联合路岩,共同上疏陷害已经残血的刘瞻,污蔑刘瞻与御医秘密勾结,故意毒死同昌公主。
但凡有脑子的,都能看出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堂堂首席宰相,好好的皇家御医,吃饱了撑的毒死公主?动机何在?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唐懿宗没有。
9月27日,再贬刘瞻为康州(广东省德庆县)刺史。瞧,两广地区了吧。
负责起草罢免刘瞻宰相诏书的,是翰林学士承旨郑畋。
郑畋就是刘瞻一手提把起来的,因而在草稿中,郑畋为刘瞻鸣冤叫屈,其中有句:“安数亩之居,仍非己有;却四方之赂,惟畏人知”,意思是说刘瞻清正廉洁。
路岩抖了抖这份草稿,冷笑道:“您这哪里是罢黜他当宰相,分明是推荐他当宰相嘛。”
随后,贬郑畋为梧州刺史。梧州,今广西梧州市,两广地区又去一位。
郑畋的学问非常扎实,武宗朝进士及第,正因他及第时非常年轻,所以武宗皇帝初看名册时,竟然以为他是“关系户”而要亲自复试。郑畋顺利通过了这次测试。
郑畋的父亲郑亚,深得李德裕赏识,被提拔为翰林学士,郑亚也就成了“李党”,而郑畋也当然就被划到“李党”集团。
宣宗朝,白敏中(白居易的弟弟)、令狐绹担任宰相,二人均是“牛党”,故而“李党余孽”郑畋一直遭受排挤打压,仕途坎坷(故畋不调几十年)。
直到宣宗驾崩,懿宗即位,白敏中因身体原因退休并逝世,令狐绹也被排挤出朝廷。而刘瞻欣赏郑畋的才华,于是辟为从事。可右丞郑薰是令狐绹党羽,于是又把郑畋外放。
刘瞻做宰相之后,二次提携郑畋,将其推荐为翰林学士。
所以刘瞻对郑畋是有知遇之恩、两次提携之情的,刘瞻含冤遭贬,郑畋替他鸣不平,人之常情。
请记住这个知恩图报的郑畋,后文他还将为大唐帝国建立功勋。
“保研党”把刘瞻贬到广东,还觉得不解气,于是拿出记载全国地理的《十道图》,仔细钻研地理知识,终于发现了一处比广东还偏远的地方——欢州(今越南境内)。
于是,再贬刘瞻为欢州司户。
韦保衡第一波次的攻击大获全胜,在最后的收尾阶段,“保研党”发现了一条漏网之鱼,并迅速处理:贬御史中丞孙瑝为汀州(今福建高官汀县)刺史,因为他也是刘瞻提拔上来的,是“刘瞻党羽”。
【新的斗争】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又是一年春来到。咸通十二年(871)正月十四,元宵节前一天,同昌公主的遗体得以安葬。
按照习俗,要烧纸人纸马的。人马虽是纸的,可它们身上的服装配饰却是真的,绫罗绸缎、珠宝玉器……每一种都装满了一百二十辆马车。
具体的场面就不用细说了,只说一个小细节,就可以发挥想象了:庭祭过后,人们争抢焚化的灰烬,从中挑拣金银,抢出来的金银珠宝需要用大箩筐来装运。
入土为安。同昌公主正式入土。
韦保衡双眼含泪,望着宏伟壮丽的大坟头出神。埋了公主,他这位驸马也等于半截入土了。今天是我哭她,明天谁来哭我?
不能再慢悠悠的打消耗战了。兵贵神速,要快,动作一定要快!
“大丈夫当断则断。当断不断,必为后患!”
这一次的对手异常强大,要想取胜,必须出其不意、攻敌不备,打他一个猝不及防,要快、准、狠,务必一招毙敌,不给他任何喘息之际。要快,要快,一定要快!韦保衡,不能再迟疑了!
韦保衡从来就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就像等鱼靠近的乌龟,一旦小鱼进入到脖子的攻击范围之内,他总能抓住机遇,一口拿下;当然,他更不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因为这一次的进攻目标,正是他昔日的亲密战友——宰相路岩。
两人之间有很多共同点:都很帅;都很坏。
路岩在“保研党”成立之前,就已经能够在朝中呼风唤雨了。他有个亲信,叫边咸。至德县令因故朝见唐懿宗时,曾说“只需抄没边咸一家的财产,就够全国军队两年的粮饷”,唐懿宗很纳闷,问道:“边咸是谁?”答曰:“路岩的亲信。”唐懿宗大怒,竟敢离间我与路爱卿的情谊?将这位县令流放到了爱州(今越南清化市)。
这件小事,足以说明路岩在朝廷中的地位了,也侧面反映了路岩的贪腐到了何种地步。仅仅是他的一个手下,就跟后世的巨贪和珅差不多了。
路岩与韦保衡勾结,组成“保研党”,完全是各取所需,一个是独占朝中半边天的当朝宰相,一个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新晋驸马爷。两个人完全是以利相交、以势相交、以权相交。
以金相交,金耗则忘;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以权相交,权失则弃。
通过第一波次的斗争,“保研党”的威力初露端倪,朝廷内外人人振怖,眼看“保研党”就要一手遮天,权倾天下了。
就在斗争形式一片大好的情况下,“保研党”内部忽然爆发内讧,“保党”忽然向“岩党”发起致命攻击。
路岩万万没想到,韦保衡这个毛头小伙子会如此辛辣,手段会如此残忍,行为会如此卑鄙!在即将大获全胜的前夕,竟然煎饼卷炸丸子——架炮往里打。他自诩为老江湖,却被一个出卖色相的贱男小后生干掉。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路岩悔恨,不甘心,他坚信自己有反败为胜、一雪前耻的机会的。因为唐懿宗的身体状况也不太乐观,龙体欠安,日薄西山。
“哼,等皇帝哪天晏驾归西,还有你小子的好日子?小崽子,你给我等着,咱看谁能耗过谁!有种你就给我等着!”
4月,贬路岩为西川节度使。还不算坏,没去两广福建江西,成都走一趟吧,那里刚打完仗,需要您这样的人才。
路岩出城上路,长安市民纷纷用碎砖烂瓦小石块儿砸他(看来瓜果蔬菜鸡蛋啥的不够解恨)。
只因对未来抱有希望,所以路岩还能保持着名士风度和幽默,被板儿砖开了瓢,还对身边的临时市长(权京兆尹)薛能说:“临走了,还有劳百姓们用板儿砖给我饯行啊!(临行,烦以瓦砾相饯)”
薛能,是路岩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此时,薛能以实际行动,告诉了路岩,什么叫势去则倾、权失则弃:薛能缓缓举起笏板,毕恭毕敬地说道:“按照相关法律法规及现行规章制度,宰相出行是没有武警公丨安丨保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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