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仍有很多人把王黄草军的战术美誉为“游击战”,这是对“游击战”的误读。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是伟大领袖总结出的游击战“十六字方针”,成为国际通用范本。
不是所有的“敌进我退”都能称之为游击战。
游击战是一种重要的战略指导思想,以空间换时间,不计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要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积小胜为大胜。“游”是其表,而“击”才是其灵魂。
绝大多数农民起义军只是徒有其表,很会游走(这也是他们时常被误认为是“游击战”的重要原因),却没能悟出游击战的精髓。这也是起义活动通常虎头蛇尾的原因之一。
有了沂州之败,王黄之辈也深知自己的这两把刷子远不足以跟官军硬刚。“敌进我退”完全是被逼出来的无奈之举,而非是主动的退敌之策。
“草军”的称谓,并不是因他们皆由草民组成,身为草根,命如草芥,呼其“草”以薄其志。
“草军”是王仙芝举事之初的自称。也符合他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除不尽、剪复生的形象比喻。
蕲州招安,一定程度上瓦解了草军,削弱了草军势力;同时也通过这次接触精准地号到了草军的命脉——对高官厚禄的无限渴望,对和平招安的无限期盼……总而言之,就是缺乏彻底而坚定的革命信念。
那就好办了,咱对症下药。
屯驻在邓州的总监军宦官杨复光,就对王仙芝伸出了橄榄枝。先前是黄巢那厮掣肘,坏咱好事,现在好了,你俩各自单飞,怎么样,谈谈吧?
面对朝廷的糖衣炮弹,王仙芝再一次现出原形,露出奴颜婢骨,欣然接受朝廷招安,并迫不及待地派出“议降使团”,团长由其头号心腹爪牙、嫡系部队二号人物——尚君长亲自担任,另选重要头领数人,以示诚意。
尚君长,长垣县人,盐帮头领,是王仙芝道儿上的铁哥们儿。起初,王仙芝的货被官府查抄,就是躲到长垣县尚君长家里避风头。
由二号人物尚君长亲自带团,足见王仙芝投降求官之迫切,议和之诚意。
半路途中,有官军迎接,“议降使团”很感动,想不到官军如此礼贤下士,远接高迎,还有军容整齐的卫队护送。
全副武装的卫队把他们一路护送到长安。
不是去邓州吗,怎么来长安了?
给他们接站的,正是剿匪总司令——宋威。
宋威把尚君长等人绳捆索绑,押解到长安,奏报说这是与草军在颍州会战,活捉的俘虏。
杨复光急忙上奏辩解,说王仙芝、尚君长等俱以归降,尚君长等头领是在半路被宋威诓骗、截胡,并非是宋威阵前俘虏。
朝廷派人调查真相,竟然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查不出真相,那就把尚君长等人押解到狗脊岭,斩首。
在狗脊岭斩首,是对死刑犯进行最后的人格侮辱。换做是潜龙渊,哪怕是斩龙崖、伏虎坡、鹰愁涧……狗脊岭,算你狠。
三十多年前(844),太原兵变的杨弁,同其党羽就是被送到狗脊岭斩首的。现在,长垣民变的元老级人物尚君长等人,也获此殊荣。
然而这次“邓州请降案”却远没那么简单。史书上寥寥几句话,掩盖了一个黑暗龌龊的真相。
【邓州请降案】
和平招安,是中央朝廷的既定战略方针,所以杨复光大可以光明正大、大张旗鼓地进行招安工作,不用避讳,也就是说,杨复光应该会痛痛快快地给王仙芝“信物”。
信物,如同今天的合同、协议,样式不固定,有时候是统帅的佩剑、有时是腰带,或者是白纸黑字的一封书信,总之,不管是怎样的具体形式,都具有公认的约束力,都是诚意的体现。
王仙芝是否持有朝廷招安议和的信物?如果有,那真相就水落石出,无可辩驳。但历史显然不是如此,中央特别调查组最终没能查明真相,看来他们并没有找到“信物”这个铁证。
如果没有信物,那就有两种情况来解释:
1,王仙芝确实没有;
2,王仙芝有,但被宋威隐匿。
我们继续分析,如果王仙芝确实没有的话,那就又有两种可能性:
1-1,杨复光没给他;
1-2,王仙芝过于激动而忘记索要,杨复光也忘了给。
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罗列在这里了,不妨让我们穿越到那个时候,充当一回特别调查组成员,抽丝剥茧,寻找事情的真相:
首先,“杨复光忘了给,同时王仙芝也忘了索要”这个命题实际操作起来就有一定的困难,而且也不符合逻辑,因为双方来往的书信就是天然的信物,往来的信使就是天然的证人。
那么“被宋威骗走或夺走”似乎就成了唯一合乎逻辑的解释。
没那么简单。
案件最棘手的地方,往往不是案件本身,而是案件背后隐藏的猫腻——幕后势力的博弈。
好了,下面就是本书的卖点,现在,将为大家呈现故事背后的故事:
宋威,自身就很强大,屡有战功,手握重兵,背后更有当朝宰相王铎、卢携的撑腰;
杨复光,大宦官。他干爹是大宦官杨玄价。
别忙,他们之间的关系还真没那么简单。比如宋威和宰相王铎。
为了支持宋威,王铎不惜与自己的恩人——郑畋翻脸,郑畋对王铎是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情的。但是,在本案中,王铎对宋威的态度却是殊堪玩味的。
在本案中,王铎是偏向杨复光的。
道理很简单:我之所以用你,是因为你没用。
王铎之前之所以力挺宋威,就是因为宋威对待草军的态度,消极、不作为、故意纵敌。
王铎的兄弟王镣世草军中的人质,所以王铎要求朝廷和平招安,而不是武力镇压。剿匪总司令宋威的“无能”、官军的节节败退正好为和平招安提供了外部支持。看了吧,镇压不了,还是招安吧。
河南地面的忠武军兵精将勇,节度使崔安潜威震群贼。而王铎故意分割其军,把忠武军特遣团划拨给宋威,还打压悍将张自勉,把张自勉手中的忠武军划拨给宋威调遣。
王铎所做的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战略目标:招安!
现在,宋威“生擒”草军元老尚君长,不恰恰证明了武力镇压是行得通的吗?那干嘛还招安,让宋威再接再厉,把王仙芝也抓回来不就得了?
王铎当然不愿看到这样的“真相”。
相反,如果杨复光打赢了这场官司,那就证明草军是可以通过和平招安途径解决的。
所以,本案在表面上看,是宋威与杨复光争功,深层次的逻辑则是“主战派”与“主和派”之间的角逐博弈。
王铎是披着“主战派”外衣的“主和派”,所以力挺杨复光,力主和平招安。
我们已经知道,宰相王铎所蕴含着的强大的政治能量,那么……一种更加恐怖的猜测浮现在我们眼前,让我们不寒而栗:尚君长的确是被宋威生擒,而王铎暗中授意杨复光上疏抢功。
《旧唐书·僖宗本纪》中的一段记载也支持了这个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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