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岌羞愧难当,同样泪流满面,痛哭流涕道:“我周岌岂会甘心向草贼俯首?奈何我势单力孤,无力单独抵抗强贼,这才佯装屈服,作为权宜之计。其实每时每刻都在找机会杀贼报国!今天之所以请您老人家来,正是为了商谈此事啊!”
于是两人对酒发誓,同心诛贼,匡扶唐室。
当天夜晚,杨复光就派干儿子杨守亮,带着精明能干的勇士若干人,趁夜色摸进馆驿,把黄齐政权派驻忠武军的使者全部诛杀。
许州忠武军,正式拨乱反正,回归到大唐的怀抱。
之前趁许州兵变窃据蔡州的秦宗权却不听号令,仍然要臣服于黄齐政权。
杨复光秉承着以理服人的优良传统,亲率三千忠武军,赶奔蔡州,对秦宗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秦宗权遂为之动容,表示愿意迷途知返,并派遣部将王淑率领三千蔡州兵,跟随杨复光讨伐黄巢。
在这里,还需各位记住秦宗权这个贼人,日后他也将叱咤中原,做出一番“大事业”。
王淑也许是揣度出了秦宗权消极讨贼、积极割据的内心独白,或者是受了秦宗权的秘密嘱托,因而故意逗留,拖延进军时间。
杨复光军法从事,斩杀王淑,吞并了他的部队,然后将这些忠武军重新整编,分作八个都(可以理解为今天的“团”),每都一千人,由杨复光精心挑选的八名忠武将官做都头。
这就是唐末大名鼎鼎的“忠武八都”。
担任团长的分别是鹿晏弘、王建、韩建等八人。不得不佩服杨复光的眼光,这几个人到后来基本都是举足轻重的风云人物,而且还有人当了皇帝。
改编后的“忠武八都”士气高涨,在杨复光的带领下,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一鼓作气,击败了驻守邓州的朱温,收复了邓州。
杨复光率领着“忠武八都”,追杀朱温残部,一直追到了蓝桥。
【魂断蓝桥】
“忠武八都”收复了战略要地邓州,打开了长安黄巢匪帮的南大门。朱温一路向北逃窜,杨复光紧追不舍,从河南追到陕西。
恰在此刻,杨复光的母亲病逝。杨复光丁母忧,于是“忠武八都”停止了追杀,返回邓州。这是史书中的明确记载。
然而杨复光声明大义,自古道忠孝两难全,在歼灭巢贼的关键时刻,怎会因私废公、前功尽弃?
史书中的另一段记载就比较符合逻辑了:在与朱温的恶战中,“忠武八都”同样是损失惨重,长途追击师劳兵疲,追到蓝桥已成强弩之末,若继续北追,则会扎入巢贼腹地。师老兵疲,强闯敌人腹地,此乃兵家之大忌。因此才回师休整。
“忠武八都”总共才八千人,击败了贼军悍将朱温,吃掉一座城,战略目标已经达成,也没必要孤军深入。
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也是更隐晦的原因,那就是杨复光的敌人不仅有前方的朱温、黄巢,更有身边潜在的危险,例如周岌、秦宗权。
这些人见利忘义,摇摆不定,随时准备改换门庭。如果没有足够的武力加以震慑,他们随时有再次反叛的可能。
周岌没有摆下鸿门宴,一方面是他可能真的想回归大唐,而另一方面则是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干掉杨复光。
周岌是平民百姓出身,从军之后累功升至中级军官,在忠武军和感化军发生内讧时,发动兵变,杀了节度使,进而成为忠武军节度使,距今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换句话说,他的群众基础很薄弱,有节度使之名,却无节度使之实。蔡州秦宗权不听其号令,就是最好的证明。秦宗权还是周岌一手提拔起来的小弟,连他都敢不服从周岌号令,就不用说昔日平起平坐的忠武诸将了。
再看杨复光,一直是诸路藩镇的监军,也在忠武军做过监军宦官,资历老、威望高、群众基础雄厚,而且曾是周岌的上级,现在又是唐政权的京师西南方面军总监军宦官(西南面行营都监)。各方面都压过周岌一头,这才是周岌不敢摆鸿门宴的重要原因。也是杨复光敢于只身赴宴的底气。
正义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口径即真理。
杨复光深谙此道,他的“忠武八都”必须保存实力,震慑这些有其他想法的潜在叛徒。
邓州守将朱温,率残部一路向北,来到了灞上,受到了黄齐政权“皇帝”黄巢的亲自接见。
史书记载,黄巢亲自到灞上劳军,鼓舞士气。
灞上劳军,也包含着多层意思。表面上当然就是领导对下属的关怀,慰劳一下,“同志们辛苦啦!”
而更深一层的意思,则是黄巢对朱温的不信任。
朱温是黄巢手下的一员悍将,有勇有谋,机智果敢,自落草以来,战功赫赫。所以……怎么就轻易地被一个宦官带领着的八千七拼八凑的部队打败了?
万一他朱温已经变节投敌,佯装溃败进长安,然后与追兵里应外合,夺了我的长安怎么办?当年庞勋不就这样丢的徐州吗?张玄稔的前车之鉴,不得不防。
如果朱温确实是力战而败,那也要借劳军之名清点他的实力,看看他还剩下多少家底儿。
所以,尽管黄巢做出礼贤下士、关怀下属的样子,也没让朱温和他的部队进驻长安。而是把朱温编进了其他部队,让他先后跟随尚让、孟楷等将领出征。
换句话说,朱温已经被降职查看,由黄巢的亲信负责监督考察。
庆幸的是黄巢急于用人,没有论军法斩杀败军之将。
凤翔郑畋、河阳诸葛爽、河中王重荣、忠武周岌……长安四周藩镇先后降而复叛,黄巢陷入四面楚歌之中。
先前被击退的鄜延节度使李孝昌、夏绥节度使拓跋思恭,卷土重来,进驻东渭桥,直接威胁长安城东北。
黄巢派尚让挂帅,带着朱温,抵抗东渭桥的藩镇联军。
在战场上失去的荣耀,必须在战场上夺回;战场上留下的耻辱,也只能在战场上洗刷。
朱温是哀兵必胜,连战连捷,打退了鄜延、夏绥联军。
李孝昌与拓跋思恭都是党项人,原本散居于帝国西北,是大唐帝国“羁縻怀柔”政策的受益者。如同沙陀等少数民族一样,他们的领袖最擅长的是政治投机。每当帝国有难时,如安史之乱、庞勋之乱、黄巢之乱,他们就会起兵勤王,为国立功,然后加官进爵。
而一旦遭遇顽强抵抗,面临硬仗时,这些投机分子又都会远远避开。
当朱温所部气势汹汹地杀到北岸时,李孝昌、拓跋思恭向邻近藩镇发出求援请求。
“扫黄联盟”的松散弊端再次显现。面对鄜延、夏绥联军的求援,居然没有任何一个藩镇响应,更无一兵一卒、一钱一粮的支援。
诸路藩镇联兵扫黄,没有实质的统一指挥,没人真的听从“总指挥”郑畋的调度,甚至没人向他汇报战场情报,基本是各自为战。一人一把号,各吹各的调。打起仗来更是狼上狗不上。
鄜延、夏绥两镇是最早赴援京师的五镇之一,结果呢?邠宁、泾原占据长安之后,居然不通知其他三镇,而是独吞战果,忙着洗劫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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