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从知道他会弹吉他那一刻开始,我突然莫名的不想让他知道我也会弹吉他了,尽管只是会一点皮毛。
联谊会临近结束的时候,郭宇写了张字条传给我。
他说一会儿想跟我说几句话。
我想着说几句话而已,于是联谊会结束以后,并没有着急离开教室。
为了不影响值日的同学打扫卫生,我们在走廊上聊了聊。
“我不想读书了。”他说。
“嗯?为什么?不管怎么样,也得读到初三毕业吧。”
“我可能最多把初二读完就不读了吧。”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也没什么,就是学不进东西了,不如早点出去挣钱。”郭宇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
我整个人都吓傻了。
“你抽烟?!你才初中而已!学生不允许抽烟!”我一句歇斯底里。
“嘘嘘嘘,别激动,我就拿出来看一看而已。”
“你赶紧把烟戒了吧!”
我说完那句话之后,我们之间就是良久的沉默。
沉默过后,就各自离开了。
那天的郭宇,有些奇怪。
他的神情里,似乎装满了故事……
不过他没说,我也没打算再问。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成长的烦恼吧。
我回到教室,看到罗杰的吉他还在,他的书包也没拿。
于是我不自觉的往窗外看了一眼,看到他正跟几个高年级的同学在踢足球。
虽然他的形象像极了宫城良田,但看起来,他还是喜欢足球多过篮球。
我就那样站在窗户边,看了他很久……
我就那样看着他。
一直到他们踢完球,他往教室这边走来。
我赶紧抓起书包,迅速的逃离教室。
当我下楼的时候,我和罗杰,还是相遇了。
我们彼此站在原地,看着对方发愣。
气氛,好是尴尬。
最后,我鼓起勇气,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拜拜!”
然后,仓皇而逃。
那个中秋节,我们家是和睦的。
我总算,见到了我爸妈脸上,久违的笑容。
难道,我的生日愿望真的实现了么?
我暗自窃喜。
吃过晚饭,我妈又要去值夜班了,我爸还是执意要去陪她,我哥也跟他们一起出了门。
家里又只剩下我和外婆。
外婆睡觉睡的很早,我陪了她一会儿之后,回了自己房间。
那个时候,中秋节左右的天气,已经开始渐渐转凉。
这些年,气候变暖的很明显。
如今每个季节的天气,跟以前每个季节的天气,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我盖了一床薄被子,点着灯,靠在床头回忆罗杰弹吉他唱歌的样子。
那么那么美好的场景。
那天夜里,我睡的很香甜,我感觉罗杰的歌声,一直陪伴在我的耳旁。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我打算去附近的田野间,摘一些野菊花。
说不清为什么,我自己对于野菊花,一直有着一种迷之喜爱。
后来离开故乡以后,一直生活在北方,采摘野菊,也就成了一种回忆。
因为是清晨,田野间依稀还有一些薄雾。
耳朵里不时传来的鸟叫声,却凸显着田野的幽静。
我走在田埂上,想起了陶渊明的《饮酒》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九月的天气,对于野菊开放来说,还是稍微早了一些。
我找了好一会儿,看到的都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它们离绽放,还有一些时日。
一番寻找下来,只找到了几束开花的野菊。
我把它们连着花杆摘了下来。
我一路哼着歌,蹦蹦跳跳的回到家里。
“外婆,我回来了!”
我推开大门,大声的说道。
然后,我愣在了原地。
我妈就站在我前方两米不到的距离。
“妈……”我战战兢兢叫了她一声。
“大清早的不在家待着,跑哪里疯去了?!”我妈很自然的又发火了。
我赶紧将拿着野菊的右手背到身后。
“你手里拿的什么?!”我妈一边怒问,一边冲到我面前。
一把夺下我手中的野菊。
她看了野菊一眼,猛地扔到地上,一阵狂踩。
“你说你一天天的都在做些什么事?”我妈扇了我一耳光,“你成天不学好,只会玩这些没用的!你以为你打耳洞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我眼瞎吗?”
我妈骂着,又揪着我的耳朵一阵狂扯。
“我一直没有理你,没想到你现在是一天比一天过分!昨天还要去弹什么吉他!你弹吉他能弹出饭吃吗?”
我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
我强忍着泪水,坚决不让它们流出来。
我妈打骂我的时候,我爸就在一旁站着。
他默不作声。
只有我外婆,站出来替我解围。
外婆拽住我妈的手:“你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好狠的心啊!再打,再打就打坏了!”
听到外婆战战兢兢的声音,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奔涌而出。
我妈看到我哭了,一把甩开我外婆,继续骂道:“哭,就只知道哭!哭丧吗?哭哭哭!家里死人了吗?你哭!”
“文淑琴!你今天要再打孩子,你们两口子就一起弄死我算了!”外婆也放声哭起来。
听到外婆的哭声,当时我的心,一阵酸痛。
“外婆,你别哭了,外婆……”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样安慰外婆。
我妈又骂了很久,最后甩出一句话:“我跟你爸今天还有事情,再有下次,打断你的腿!”
我爸妈离开后,我和外婆抱头痛哭。
后来,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房间。
我把郭宇送给我的音乐盒拿出来,放出了音乐。
上一秒钟,我还在庆幸自己实现了生日愿望,一秒过后,现实马上把我推回了无尽无边的黑暗。
绝望。
恐惧。
是我那一刻唯有的情绪。
我想逃,还是无处可去。
我差点去找了郭宇,我想让他带着我一起出去打工。
但我最终没去。
仍旧是因为从来没有人知道我的经历,我从来都是乐观快乐假装自己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所以不管我遭遇了怎样的噩梦,我都咬牙强忍着坚持下去。
我始终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我有一个怎样的家庭。
因此尽管那天,我那么那么想抓住唯一能离开的机会,但我终究,还是放弃了。
我爸妈中午没有回家吃饭,他们晚上回来了一趟,拿了些东西,又匆匆出去了。
我妈出门的时候,说晚上值夜班,她跟我爸不回来了。
我趴在二楼的窗户上,确认他们真的走远了,心里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天黑的早了,我和外婆吃完晚饭,街边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我突然很想看到罗杰。
“外婆,我想去粮站玩一会儿。”我对外婆说。
“去玩儿吧,早点回来。”
“嗯。”
我外婆一般不阻止我出去玩,除了我一定准时回家之外,还因为我总是在她面前装作自己很爱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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