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红说:“你是说你中了某种奇怪的毒?也难怪,你武功如此之高,别人不用诡计也打不过你。只怪你江湖经验太差。不过实话告诉你,我虽然算是聚鹰帮的人,但对你所说的事却一无所知。你昨天上午曾经审问过万方成,我知道的,并不比他多。”
我问她:“你既是聚鹰帮的人,为何万方成昨天上午还想杀你灭口?昨晚归无情他们刺杀你,理由还勉强说得过去,可万方成完全没有杀你的理由,仅仅因为我问了几句话,就要将同伴灭口似乎有点说不通。”
阿红冷笑道:“你内心其实想问的是,为何我一丝不挂躺在万方成床上,这个老混蛋却一点情义都不讲,轻易就想杀我灭口。”
我终于发现,一提起那些堕落的生活,阿红就情绪极坏,马上把自己的真情实感包裹起来,摆出一副与全世界对抗的架势。这就是她在这里另外营造一个家的主要原因。
她无法摆脱那种生活,只能偶尔跑到这里来躲避那种生活。一个年轻瘦弱的风尘女子,在一个偏远荒凉的小镇上,单独过着人格分裂的生活,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可是,她又是因何无法摆脱那种生活?也许跟我
一样,受人逼迫和控制,果真如此,就肯定与聚鹰帮有关。这是她的伤心事,以她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铁定不会向我和盘托出了。况且,就算她把自己的一切告诉我,我也未必能拯救她,我连自己都解救不了,又有什么本事去改变别人的生活?
就让她把一切都封存起来吧,暂时忘却也能获得片刻的安宁。既然她所知道的对我毫无帮助,我也没有必要再去撕开她的伤口,让她承受重复受伤的痛苦。
我走到床边,替她把滑落的被子盖上,然后在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了。你好好养伤吧,天亮之后我就离开。走之前我再给你清洗一次伤口,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阿红听完一怔,泪水慢慢地涌出眼眶,在脸上随意流淌。
我一时无法理解是什么原因让阿红再次哭泣,但决定不再探问,因为徒增她的伤心,且容易让谈话陷入僵局。这个夜晚还很长,我不希望把气氛搞得紧张而沉闷。生命如此短暂,应该努力过好每一个夜晚。
我站起身,到室外换了一盆新鲜干净的水端进来。
阿红抽噎着说:“像你这种人,别说这个秀水镇上绝无仅有,就算整个江湖上,也都死得差不多了吧。”
我把脸盆里的毛巾拧干,将她脸上的泪水擦掉,笑着安慰她:“你别这么夸我,我这人经不起夸,一夸我就飘飘然找不着方向,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呢,没有了方向怎么行?我救了你两次,但都是偶然遇上的,举手之劳而已。”
说到这里,我深深叹了口气:“我曾经是想做个大侠,可现在嘛,就像一条丧家之犬,别说做大侠了,能不能保住性命还是个未知数。”
阿红闭着眼睛,任我在她脸上胡擦,两颊升起两团红云,就像两个红苹果,令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她睁开眼盯着我的手,笑说:“我一直以为王大侠是个严肃的人,没想到也会这么嘻皮笑脸,油嘴滑舌。不过,王大侠,我虽然很感激你救了我的命,但话得说清楚,你只救了我一次。”
我把毛巾放回脸盆,把她从床上扶起来,让她侧身靠在床头坐着。
我笑说:“你这人也算得太精明了吧,虽然昨晚是我先抛出银子引你上当,然后再跟踪你,导致你的杀身之祸,可最终救你的还是我。况且我深更半夜背着你跑了这么远的路,然后又为你清洗伤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你又何必一笔抹杀?再说了,我也没打算让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等你伤好了,给我弄点东西吃,填饱肚子后,咱们的恩怨糊涂账就一笔勾销吧。”
阿红伸手捂住嘴咯咯大笑起来,全身颤动。她仍是昨晚在金城赌坊的打扮,裙子又窄又小,笑起来胸部像一只老鼠在里面乱窜,看得我脸红耳赤。
我赶紧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她似乎并没意识到我的尴尬,笑了良久才放下手,轻声说:“王大侠,咱们之间不是糊涂账。而且你用词不准确,你对我有恩,我却对你没怨,怎么能说是恩怨?还有,你的功劳和苦劳我都记着呢,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记你一辈子。”
我笑说:“你心里牵挂我,我介意个啥,别咒我就行。再说了,有个美女记挂,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大侠不都有这么一档子事么。但是,千万别老是记着我昨天早晨那副小乞丐的模样,否则我王大侠就太没形象了。”
阿红脸上又红了起来,幽幽地说:“你仅仅是因为要做个传说中的大侠,才愿意让我记挂吗?你救我,其实……都是基于大侠的胸怀吧?可是我……”
她又轻声笑道:“咳,我说这些干什么,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侠,救我一个烟花女子,当然没别的意思。对不起,我太啰嗦了。”
她这段话说得颠三倒四,而且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一时没懂她的意思,不知如何应答,只好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感觉脸上在发烧。
阿红见我发呆,接着笑道:“你别这么看我,像看什么怪物似的。我说你只救了我一次,说的就是昨晚那一次。以你的聪明机智,本该早看出昨天早上万方成不是真想杀我的。但无论如何,万方成杀我是假的,你救我的心却是真的,我仍然很感激你。”
我回过神来问她:“你的意思是说,作为聚鹰帮的一员,你在这个镇上还有任务,万方成当时其实不敢杀你?”
阿红摇摇头说:“你错了,万方成并不知道我是聚鹰帮的人,他确实只把我当成一个普
通的玩物。”
她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但并未想太久,便立即说了下去:“严格来说,我其实不算是聚鹰帮的人,此事说来话长,简单地说,我父亲是聚鹰帮的一个堂主,几年前无意中犯了帮规,本该处死,恰逢帮中出事,他们强迫我到这个镇上来将功赎我父亲的罪。因为派真正的武功高强的江湖人物到这里,容易惹人耳目,而派一个弱女子以jì
女的身份来调查事情,没人会怀疑。况且,调查这些事不需要武功。”
我问:“你调查的,应该也就是有关银子的事情了?这么说,聚鹰帮其实并不信任万方成,你可能还有个任务就是监视此人。可是,他既然不知道你是聚鹰帮的人,就更有理由杀你灭口了,为何你说他要杀你是假的?”
阿红说:“我的王大侠,你武功比万方成高出不知多少倍,可说到江湖经验和诡计多端,你就比他差了一大截。这也难怪,你跟他不是同一类人,不会以他
的思维去揣度别人。你想想,他要杀我灭口,机会多的是,何必选择你还没走出房间的时刻?”
我这才恍然大悟:“没错,他要杀你,完全可以等我走了以后再杀,或者就在被窝里无声无息地给你一刀,我也来不及解救。这么说来,他在试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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