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早出门前,莹儿给宁晏准备的蜂蜜水。
莹儿丫头现在对宁晏,那可是体贴的很,变着法的讨好宁晏,然后从宁晏手上,套走了不少做吃食的手艺。
因为这,宁府伙食日渐好转。
宁晏也算是终于远离了嫂嫂黑暗料理的毒害。
趁着递水壶的这会儿,宁晏一屁股就坐在大爷身旁。
大爷当然不会理会宁晏递过来的水壶,宁晏也只是客气客气,用水壶开道而已,顺手就给自己两口,然后袖子一抹,顺势利用宽大的袖口,给自己扇扇风。
眼看宁晏这不修边幅的模样,大爷皱了皱眉。
“县衙之中,岂可如此衣冠不整,小辈成何体统。”
虽然是斥责,但大爷声音中正浑厚,更像是在规劝。
大爷,大家都是在摸鱼,你这样就不太愉快了。
“行了,别装了。这里又没人看见……”
宁晏抬起头,看向大爷手中捧着的文书,跟自己的差不多,都是一些余杭县鸡毛蒜皮的小事。
“何出此言。”
大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不善的盯着宁晏。
“大爷,这份案卷记载的是东市商贩,以贱货代替贵重货物,偷税漏税一案。贱货九百斤,按十二税一,折算作价每斤五十文,税银共计三贯七百五十文。而贵重货物,按五税一,折算作价每斤三百文,税银共计五十四贯,差额五十贯二百五十文。如此简单的案卷,您都看半天了,就不怕别人……”
刚还以为你是老渔夫,现在看,也不怎么样吧。
你摸鱼好歹也演的像一点,老半天逮着一本案卷,这就有点侮辱别人智商。
宁晏心中深深的表示鄙视。
殊不知,随着宁晏的话,渐渐闪过惊奇,到后面,更是凝重起来。
“你是何人!”
大爷抬起头,目光灼灼。
被大爷这么一打量,宁晏心里顿时有点不自在。
这大爷不知道干啥的,万一不好惹,那就麻烦了,还是先稳一手。
“在下余杭县学王博,县衙新任文书。”
宁晏睁大眼睛,心里没有任何负担,作为一个合格的狐朋狗友,他会自己理解宁晏这种出卖他的行为的。
毕竟,狐朋狗友的意义,不就是用来出卖的。
不拿来出卖的狐朋狗友,那将毫无意义!
“你既是余杭县学学子,为何不努力上进,考取功名。须知像你这样年纪,有人已经是进士及第,琼林赐宴,夸官游街,何等风光。
“而你,却在县衙任职文书!”
在默念了王博这个名字半天没有什么印象后,大爷开始一脸狐疑的看着宁晏。
余杭县学学子虽然在他眼里看来,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可宁晏这么年轻,就混迹县衙,做了一介笔吏,这就明显很奇怪了。
不像做官的读书人,不是一个好学生。
就算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幻想着的,也是一举高中,平步青云。但凡有一丝机会,都还想挣扎一下。
万一狗屎运爆棚,高中了呢。
那就彻底咸鱼翻身!
只有像周鸣那样,对科举已经彻底绝望了的,又为生活所迫,加上一把年纪,脑子不太灵光的,才会甘心在余杭县衙,做一条彻彻底底的咸鱼。
宁晏这才哪到哪,这么快就做咸鱼躺平了!
更何况,刚才宁晏三言两语,就把一桩糊涂案卷,理的清楚明白。
少有才华,却不思进取,屈身县衙做一笔吏!
大爷不由得语气,略带了一丝斥责。
宁晏楞了片刻,回头莫名的看了大爷一眼。
“大爷我看您也是读书人,当过知天命之年了吧。”
“老夫耳顺已过。”
那就是六十多咯!看上去还挺精神。
宁晏没好气的白了一眼,继续说道。
“须知像您这般的年纪,如朝堂诸位相公,权柄在握,进则庙堂高坐,为官家鞠躬尽瘁,操劳社稷,教化万民,退则坐镇州府,为天子牧守一方,造福黎民。”
“而您,不也在县衙任职文书。”
像我这个年纪,有人做官的是没错。
但像您这样的年纪,还有人去死的呢,你咋不去。
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你这样就很没意思,愉快的县衙摸鱼时光你非要杠,可别怪我没惯着你。
“文书?”
大爷明显一愣,看向宁晏。
“不然呢……”
你六十好几的人了,跟我混一样,我还没嫌弃你呢,你倒是来劲了……
大爷眼神一动,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即抬起头,再次看向宁晏,问道。
“县衙公务堆积,你既任文书之职,为何不为县尊分忧。”
嘿!
你还来劲了。
“大爷,咱别演了,刚才的事,就当我没看见,行吗。”
宁晏一副商量的语气。
看来,今天自己是遇上个较真的了。
“演?”
不等大爷明白,宁晏指着看上去忙碌的县衙,说道。
“您看看,这县衙里,有几个不是在摸鱼的……”
“摸鱼……”
“就是混日子意思,就像刚才您老一样,手上摸着一本案卷,一摸就是一上午。演的那叫一个认真,其实,心里早就想着玉香楼的小娘子去了是不是……”
“老夫……”
眼看大爷要发飙,宁晏赶紧换上一种语气。
“那什么,想想其他也可以的……”
大爷犹豫了好一会,似乎在考虑先揍宁晏一顿,终于,还是忍了下来,继续听宁晏道。
“但你可别告诉我,您老是真没看明白,这么简单的案卷,但凡脑子没坏的,都不至于看上半天好吧。”
“区区案卷,老夫自然明白。”
大爷的语气,显然有些不悦,轻声哼道。
“只是这天下精通算学之人,毕竟少数,能在须臾之间,不借助算筹之物,便能算出结果,这等人物,也不至于屈身在这小小的余杭县衙。”
大爷语气笃定,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神色一怔,看向宁晏。
这可不是我要打你脸的,是你自己非要撞上来。
什么叫这等人物,不会屈身在小小的余杭县衙。
那,我算什么……
你这是把我给整不会了呀。
“大爷,那什么,或许,我是说或许,有没有这个可能,您觉得这个真的很难?”
宁晏小心翼翼的问道。
毕竟,用一道小学数学题,去教育一个看上去一把年纪,还读了很多书的大爷,这种事情挨揍的几率非常之大。
“无知小儿,有话就说。”
“您没学过混合运算?”
“这是何物?”
看大爷一脸懵逼的反问,宁晏心里已经知道答案。
大爷,看来您不是一般人啊。
“大爷您贵姓?”
“老夫姓朱!”
明白了!
大爷,您果然不是一般人呀。
“小子休要岔开话题,如你所言,你能迅速算出这案卷中的结果,便是靠着这混合运算,此乃何等典籍,何人所著。”
大爷揪着刚才的问题不放,显然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
“这个,小时候,我家门前,路过一个道士,他给我一本书……”
宁晏信口胡诌。
那本书,叫教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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