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饮而尽，放下杯，阿帆又斟上，樱花说：过了这个年，还不知有没有下一个年？

　　又来了……樱花，你对我们的生活就这么没信心吗？
　　我不知该对啥有信心？
　　两人又一饮而尽，阿帆再斟上，对樱花说：至少，我对我们的生活还是满足的啊！
　　樱花再一杯下喉：你对我们满足？可是，你认为我们满足了吗？
　　阿帆哑口无言，瞪大眼睛看樱花，自顾灌了一杯酒。

　　场面似乎安静了，樱花忽然说，前天我看到巷口摆了个死人，是个女的，男朋友不要她了，她吃了安眠药……别人骂她傻，但又说她死得安然，再也吃不到人间苦头了；可是，我看到她那张脸，像芾子饼一样拧成那么一团，难看死了，看看她的遗照，却是个标准美女啊；你说说，人死后，都这么难看吗？
　　大过年的，怎么说到这个了……樱花，离得远的事，别去想它！
　　有些事，你看起来远，其实很近，这不就死在前面那巷口吗？假如，哪天我死了，我真不想死得那么难看！
　　没完没了了？尽说瞎话……怕死得难看，就最好别提……可是，你觉得哪种死法最好？
　　死，就是一个门坎，别人说，人死后灵魂要不升天，要不入地！我想，最好身体也跟着升了天，或者入了地，免得留在人间，吓到了别人……

　　随着樱花的话，阿帆的思绪飘了老远，再飘回来时，他大叫起来：什么话？大过年的，说什么啊？生死就是一个轮回，你这头死了，在另一个世界，你可能就是诞生……想那么多干吗，樱花，别喝了！
　　什么别喝了？今天什么日子，大过年，就图个尽兴，过了今年，还不知有没有明年！
　　樱花，别这么悲观，有些事，大家努力就行了；虽然很多时候事与愿违，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缺憾总在，不能事事和谐，事事圆满……
　　是吧？是不能事事和谐，事事圆满……啥也别说了，喝酒！樱花又一饮而尽，阿帆看着她，见她接连又灌进两杯，慌忙跑过去，夺下她杯子，她挣扎着：你干吗？
　　樱花，够了！
　　不！没够！

　　够了！
　　没够！
　　樱花忽然双手一拂，一桌碗筷就乒乒乓乓掉在地上，阿帆一低头，自己已换洗过的新衣都粘上了残羹剩菜。
　　樱花显然被自己的举动吓着了，看了看阿帆，阿帆正待发作的脸上忽然变得柔和，低声说，我来收拾，樱花忽然趴在桌上，号啕哭起来；阿帆跑过去劝她，轻抚她胳膊，她用手一甩，忽然起身，得得跑了出去。
　　阿帆叫了声你去哪？也急匆匆跑出去，穿过荒草野径，来到旁边那半拉子桩基的水坑旁，见樱花正看着坑里的臭水发愣；阿帆在近处看着她，深恐她心一横，就栽进那深浅莫测的坑里。

　　远处的炮竹声突然间剧烈响起，远近还带着烟花升空的嗖嗖啸音，该是新旧交割了吧？
　　新年到了！阿帆叫了声樱花，樱花回过头，嘴里叫了声阿帆，你还没睡啊？
　　是啊，新年到了，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
　　身旁的深草已是一遍衰颓，夜风一吹，沙沙声响正在过滤着远近炮竹声；阿帆感觉身体发抖，方才觉得这城市的偏僻角落太过凄凉，选择在这里栖居，可能真是一个致命错误。

　　樱花坚决不肯回房，她说，回去干吗？家不像家，我只想在这月光地里坐一会。
　　阿帆说，也行，但我确实累了，我不陪你了，我去睡了。
　　摸到床边，桌上又一个空瓶跃入眼帘，又是装K粉的瓶子！
　　午夜，仍然能听到寥落的鞭炮声，自己还时不时从房门伸出脑袋留意樱花还在不在露台；几次看到的，是她纤瘦身影在月光下的落寞。自己终于躺下了，不想再起来，但又睡不着，夜晚渐渐沉寂。
　　新年的第一天正在来临，面对空枕，自己只怕最终还是孤独的。

　　日期：2011-11-12　09:30:30
　　11、待到山花烂熳时
　　冬天过去，大地回春，满世界又是一遍盎然生机。
　　杜鹃的眼睛经过几次反复，在昏暗的手术室，在舒野的关注下，终于，被医生徐徐拆开了纱布。
　　好长时间，纱布拆开后的杜鹃，两片眼皮都在无力地耷拉；舒野甚至不忍心看那眼皮，经过长期包扎，没有阳光，没有空气，渗白得毫无血色，舒野担心这双传神的眼睛是否被毁了？毫无生机，只怕已彻底麻痹！
　　终于，上眼皮提起，显现眼白，接着黑眼球如明月浮起，晃一晃，眼皮乏力地眨一眨……舒野迫切叫了声杜鹃，见那眼黑转过来，他迸住呼吸，焦躁地注视她；见她费力眨眨眼，黏着的睫毛分离不开，要伸袖去揩，即刻被医生喝斥：岂能这样！不怕感染吗？别让我们前功尽弃！

　　杜鹃停住，眼睛着实没神采，对舒野全然没有感觉，舒野回头问医生：她这个样，行吗……对了，你刚说前功尽弃，难道这也算成功了？
　　医生回答，你问问她。
　　舒野再回过头，见杜鹃的眼光似乎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正竭力睁眼，但那双惨白眼皮费力眨巴两下，又闭上，舒野焦躁地问：妹子，你能看见了吗？
　　舒哥，是你吧？
　　是我！杜鹃，看到我了吗？
　　我看不清楚。

　　舒野疑惑地看看医生，医生说，盲了太久，对光很敏感，哪怕在这样的暗室里；手术做到这样，已经成功了。
　　这也叫成功？就这样子吗？这样就算治好了吗？很可能，她只能看到我的影子！
　　慢慢会看清楚的，如果恢复得好，能将你大致看清，就算相当成功了！要知道，这样，总比她完全在黑暗中摸索要好啊！
　　啊？！
　　杜鹃虚弱地发话了：舒哥，莫这样，已经很好了，我到底还是看到你的影子了，我好高兴好高兴了；你莫为难医生，医生真的了不起，我都瞎了十来年，说不定，哪天我就把你慢慢看清楚了。
　　舒野将杜鹃一把揽在怀里，杜鹃就低声饮泣，慢慢刹不住车，泣不成声；舒野扶住她：不许哭！当心眼睛，至少你看到俺了，天大喜事！光明来临……
　　其实，在舒野鼻梁上那硕大镜片后方，也情不自禁溢出热泪。

　　虽然在杜鹃眼中，舒野的形象还是含混不清，绝对看不到他的泪珠，在她看来，舒哥是最坚强的，绝对不会流泪；她应诺：好的！哥，我不哭！不哭……
　　几天来，舒野形影不离地在医院陪着杜鹃，在暗室里适应了一星期，方能在傍晚到户外活动。这时，杜鹃已将舒野的轮廓基本看清，她说，舒哥，你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大！
　　呵呵，杜鹃，等你的眼睛好了，会看到你舒哥更高大；挺好！有进展，好好保养，你会完全看清这个世界的。
　　杜鹃坚持要舒野扶着她到镜子前，看来看去，她变得疑惑了：我咋就看不清我自己呢？我就长得这么模糊吗？
　　别傻了，妹子，你总有一天会看清自己的，你会发现，你长得特清爽，脸蛋特漂亮，像天使。

　　舒哥真会逗人开心。
　　是这样啊！要长得难看，舒哥还真没兴致管你呢！呵呵……
　　终于有一天，杜鹃在镜子里看清自己的眼睛，惊叫起来：舒哥，你在骗我，我的眼睛咋个这么浑？丑死人了！
　　咋了？杜鹃，医生都说了，你的眼睛需要时间恢复；再说，动过手术，要想恢复到以前那样的神采，是有点难度。
　　难道只能这样了？不过，这样也够了！舒哥，我不知道咋个感激你？没你，我一辈子都是个瞎子。
　　嘘！别这么说，杜鹃，这不好了吗？啥也别说，这下全好了！

　　是啊，舒哥，你真的很精神！想想也是，我的舒哥，肯定是个很威武的人。
　　哈哈哈哈，咋样？杜鹃，能将人看清楚，这感觉不错吧？
　　是的，舒哥，下辈子，我就是做牛做马，只怕也还不清你的债了。
　　又来了！咋能这么说？杜鹃，要感谢，你该感谢海都，是海都人为你出钱出力！尤其感谢卢老板，为你治病，他出的钱最多。
　　日期：2011-11-12　12:10:31
　　两人飞回海都，卢老板特意赶到鸵鸟机场迎接二人。